麴郃携山海排闼(ta,四声)之势,出关应战,此时祁阳关上,呐喊之声,同样贯彻云霄。
麴郃持刀,元力运转,对拓跋耶沉声说道,“雪邙麴郃(he,二声),还请赐教!”麴郃乃是雪邙郡人氏,离着祁阳关并不算远,习刀四十载,跨境入虚,乃是祁阳关中不可多得的寒门名将。
同样持刀跨兽问战而来的拓跋耶,自然也是虚境强者。同为虚境第一层龙象之境,引灵气入腑脏淬炼,得天地龙象之力,两人实力,至少说武道境界,其实是不分伯仲的。
问战向来有这样的规矩,那便是对战两人的武道境界不能太弱,且不能相差过大。若是敌人以龙象问战,而守战却已天启对敌,即便斩将马下,对士气的鼓舞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因而麴郃请战之时,谢玄安才会点头应允。
拓跋耶轻蔑一笑,长刀斜起而有暖阳灼光映目,刀身之上有元力逐渐凝聚,而座下螭豹并未停留脚步,顺着刀势凝结所劈开的元力线路,振蹄扬尘,朝着那青骓之上的持刀男子袭来。人与兽之间的默契,在拓跋耶扬刀之时便已见端倪。
那柄长刀乃是月族很出名的一柄刀,据传曾是月族冒顿单于年轻之时所用,曾饮血十万,而落有暗红之色,故取名饮血。拓跋耶斜侧刀身之时,寒光凛冽,螭豹带风而过,刀势须臾而成。
而此时青骓之上的麴郃眼睑半合,托刀于地,策马而前,在祁阳关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之上,划过一道沉重的刀痕。这柄冷艳锯虽然比不得拓跋耶手中饮血,却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器,青骓马奋蹄而起,全然不顾此时那只螭豹身上所散发而出的荒兽威势,迎着那道已然凝聚刀势的月族战将狂奔而去。
麴郃习刀四十载,从来没有学过一套完整的刀法功诀,他是纯粹在战场拼杀之间顿悟刀法玄妙,而后得谢玄安指点,一朝入虚。他的刀没有招式,只有凝重的杀意,然而这种杀意相较于那柄饮血所流露出来的杀意,少了一种凌厉而多了一份果决。他此时所用的拖刀之术,正是他四十年运刀心得所悟,无刀无势,纳己身于天地,在须臾之间破开那种阻隔天地元力的屏障,瞬间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战力。谢玄安将麴郃这样的刀书成为无刀之术,以无入有,臻至大道。
四十年间,葬于这柄刀下的荒洲儿郎不知多少,亡魂哀鸣缠绕刀身,让这柄刀透露出强大的杀意。这是属于麴郃自身所凝结的杀意,比之饮血之上的杀意自然浅上许多。然而以拓跋耶的实力却并不能驾驭那饮血中的绝强杀意,于是当两柄寒刀刀刃相触的那一刹那,刀身震鸣,元力恣溢,势均力敌。
拓跋耶身后,荒洲四族最为强大的四位单于立于坐骑之上,看着沙场之上两人刀影错落的激烈缠斗,眼神之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拓跋耶在荒洲各族之中历来以悍战不畏生死而闻名,饮血刀下,曾经斩杀的各部族将领统帅不在少数,即便一些玄窍境界的荒洲强者,依旧不愿意同拓跋耶这样蛮兽一般的人作战。玄窍虽则已然通幽府连神识,融大道于己身,将自身化做一砂石世界,拥有自己的大道感悟,但却并未有像天启一般将自己的道与天地想通,所借调的天地元力也远没有天启持续。因而相较于龙象来讲只是所运用的道的境界更为强大而已,至于龙象之境最为强大的一些人物,将自身淬炼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即便是以高出许多的境界与之一战,未必能够占得多大的便宜。拓跋耶,正是荒洲之中,龙象修为达到巅峰的数人之一。
然而就是这样的存在,竟然与祁阳关中那名将领战得不分轩轾,实在令人感到惊愕。
“拓跋,祁阳关那名将军看来并非一般的龙象啊。”耶律楚材转头对着拓跋齐说道。
拓跋齐此时却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淡然一笑,“阿耶不过是纯粹的蛮力修为,哪里又及得上雪邙麴郃以杀伐入道的绝强实力。”
拓拔耶相较于麴郃的武道领悟能力来讲的确要差上不少,然而荒洲主以肉身修炼为主,即便武道领悟稍逊一筹,真正的战力并不会差上多少,而拓拔耶正是其中肉身修行的佼佼者,据传为达到龙象修为的巅峰,拓拔齐曾在半虚之境时只身前往荒洲北部荒兽横纵的极寒冰原,直至达到虚境方才返回部族,一举成为月族之中龙象境界的巅峰强者,即便比之一般的玄窍境界强者,也是不遑多让。若非如此,拓拔齐也不可能派遣拓拔耶作为祁阳关首战的战将。
场中问战逐渐进入高*潮,沮渠苍身后,那名一袭白色战甲的桀族三英之一的沮渠长歌却是在嘴角挂上一层浅浅的笑意。同样的年纪,同样作为族中这一代凭借依仗的柱梁,桀族有三人已经跨入玄窍境界,而所谓的荒洲主宰的月族,也就出了一个拓拔耶而已。
沙场之中,螭豹与青骓交错而过,麴郃长刀直刺入地,凭借刀身传来的巨力骤然勒转马身,刀尖旋拧地上硬土,埃尘四起。冷艳锯随青骓疾驰,横扬半空之中,像是要切开这片空间一样,冰冷的刀身略过那些漫落空中的尘土,带着一种凌然的杀伐决荡,朝着此时堪堪稳住身形的拓拔耶而来。
谢玄安曾这样点评过麴郃的刀法,“麴郃之刀,势有余而力不足”,讲的就是麴郃本身对于龙象淬体的领悟或者用心不够,然而谢玄安却笃定,祁阳关能够跨入天启境界的虚境强者,麴郃必定是其中最有希望的一个。这种以势养道的方法,比之天下间诸多习武之人来讲,要高明不止一筹。
然而此时麴郃凭刀而转,扬尘漫天的手段,其中所用到的肉身之力,却是让城关之上观战的谢玄安眼前一亮,这不仅仅是一种极为炫目的花哨的手段,更为关键的是那种陡然起势,带携无尽杀意的手法不是一般龙象强者能够做到的,更何况麴郃此时所做,的确对肉身力量的运用要求十分精妙。
拓拔耶双腿夹住螭豹腹部,没有任何激动或者恐惧的表情,他仅仅只是眯着双眼,用一种深邃的眼神盯着疾驰而来,刀势逐渐凝聚且愈来愈强的麴郃。
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拓拔耶是凭借肉身成就今天这样的成就,即便月族单于拓拔齐依旧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在冰原之上,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生死磨砺,究竟窥探到了何等的天地大道。他从麴郃此时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轻蔑,然而此时的他,又何尝不带有一种轻蔑的眼色呢?
他将手中的刀高高扬起,双腿一振,螭豹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朝着那道烟尘中的青色光影奔袭而且。他拓拔耶,从来不会选择以防守的方式来进行战斗。此时长刀高举,裹挟着祁阳关周围的寒气,就像是带着无尽冰川,朝着杀气凛然的麴郃生生砸劈而下。
沮渠长歌不禁眼前一亮,一丝欣赏从他眼神中流露而出。此时拓拔耶刀身所凝的大道冰寒之势,让他身后无数荒洲将领震撼。月族拓拔耶,长刀百战,从无败绩。
刀身交错而过,两柄刀所携带的巨大冲击之力搅动此时沙场之上的元力恣肆流溢,祁阳关上的将士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然而拓拔耶本族三万将士却被这袭涌而来的元力冲击,修为稍弱的将士甚至只有将兵刃刺入地下才能够堪堪稳住身形。
而错刀而过的两人,都被对方的刀势所伤,腑脏之中竟似天翻地覆一般,鲜血悄悄冲破静脉壁垒,流窜入体。
麴郃心中稍显惊诧,因为据他而知拓拔耶的战力本不该如此,但他脸上并未流露出所谓的恐惧。更强的战意升腾而起,他强自按耐下喉间喷涌而上的鲜血,对着同样受伤不浅的拓拔耶持刀望去。
祁阳关所有人都知道,麴将军是那种敢于只身悍蔽,死战不退的人物。越是强大的对手,却是惨烈的战场,他越是兴奋。因而祁阳关对荒洲所战,只要又麴郃出现的地方,那必定是一番死战方能罢休。也正是因为如此,麴郃所领部下,乃是背嵬军中伤亡最重,战力最强的部队。
此时麴郃战意已起,双腿运力,正待一振,与拓拔耶再战,祁阳关上,鸣金声起,却是谢玄安召回这位杀意渐浓的大将。
云洲有天险关隘可守,而关中将领却没有此时四族叩关之人多,他谢玄安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将领与荒洲各部来个兑子。凭关而守,纵荒洲大军百万,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