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关外,车马辎重,蜿蜒而至,不时有尘土飞扬而起,近百万来自荒洲的四族将士开始扎营。
关城之上,堞楼束甲,无数将士身着铠胄,攥着手中的兵器,望着密密麻麻的人潮,心中不由地有种激荡与紧张。谢玄安眼神微眯,转头对着麴郃说道,“阿郃,你可知为何澹台玄烨会借我五千夔骑?”
被唤作麴(qu,一声)郃的男子一愣,想了片刻,恭声说道,“末将不知。”
的确不知,依着麴郃所见,云夔澹台家最大的依仗便是族中夔骑,即便谢玄安亲至夔城,也不该能从澹台玄烨手中要得五千夔骑之多。如此一来,澹台家仅剩的三千夔骑所拥有的战力便不再如以往那般拥有决定性的作用。
“我虽然答应了澹台玄烨会在此战之后将祁阳关的青镰骑交予澹台家五百,但他应该知道此时的青镰骑尽数都已经随着夔骑背上荒洲,能否回来还是未知之数。”谢玄安此时的话像是在询问自己,“如此一来,他澹台玄烨所想,我谢玄安便欠了他澹台玄烨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能够令雪城王谢玄安欠下一样东西,澹台玄烨自然可以在往后要求他做一件与五千夔骑尽殁相等代价的事情,最令谢玄安感到疑惑的是,他猜不出澹台玄烨究竟会让他以怎样的方式来偿还这个人情,五千夔骑,何等之重。
麴郃只是很沉默地在一旁听着,他从谢玄安初至祁阳关时便已经跟在左右,而今也已经跨入虚境。他不喜欢说话,习惯于做一个倾听者,在祁阳关众多将领之中,他的实力,也排在前列。他是谢玄安真正的心腹,不属于长霖谢家,仅仅只忠于谢玄安一人。谢玄安会对他将许多事,包括一些心中积郁许久的问题。就如同现在学校,谢玄安便将他心中的疑虑,告知麴郃。
麴郃没有接话,斜挎长剑,沉默站立一旁,却听见谢玄安将话题一转,指着关下密密麻麻的人马旌(jing,一声)旆(pei,四声)问道,“阿郃,你可见过沮渠苍的王旗?”
“末将只是有所耳闻。说是沮渠苍专用玄色月龙大纛,持旗之人,乃是桀族大将沮渠烛。传说那玄月大纛本就是一柄极其厉害的兵器,乃是桀族所藏万年玄铁所铸,又请了桀族谋正以巫术凝符,开山裂石,触者皆亡。”
“哈哈,倒没想到那柄玄月旗有着这样的威能。”谢玄安哈哈一笑,然而面色马上一肃,对麴郃说道,“看见没,那就是沮渠苍的玄月旗。玄月旗既然未定,那就证明沮渠苍不会让今日这般安稳度过,叫大家都做好准备,待会儿的仗,不会简单。”
荒洲部族营帐,沮渠苍龙帐已立,将士玄甲,戍卫周遭。
龙帐之中,只设有四张座椅,无分高下,尽皆垫上白虎毛皮。沮渠苍坐在北侧一处座椅之上,身后立有一人,乃是桀族三英之一的沮渠长歌。
沮渠苍容貌算不得英俊,然而巨眉桐目,却有一番器宇轩昂,他定睛环视帐中,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月族拓跋齐身上。
“拓跋单于,今天初至祁阳关,想来谢玄安也该在关内久候多时,我等远来,时间紧迫,不能等燕国其余城郡的军队赶来才是,今日这第一战,你月族可否为我荒洲立战?”
拓跋齐没有立即回答,回头望了望身后站立的月族少谋正蒙笛,见着他轻微颔首,方才沉声应道,“第一战月族拓跋耶。”蒙笛转身离开王帐,显然已是出去布置这场战役。
月族既然已经联络狄蛮族二族,为消沮渠苍疑虑,自然要先折损一番自身实力,若是避战不出,反倒会引起沮渠苍猜疑。更何况囿于身份,他月族也要成为此战先锋。曾经统御荒洲万年之久的月族,又怎么可能在祁阳关下蹑手蹑脚。
王帐之中,四部单于依旧坐立,蛮族单于赫连勃盯着沮渠苍,声音低沉,“桀族此次邀四族谋战,竟然不夺这首战之功,沮渠单于这般做法,是不是显得不大合适?”
沮渠苍哈哈一笑,“四族同为荒洲部族,哪家先战,又有何妨,月族拓跋耶更是我荒洲难得的神将,有他掠战,我沮渠苍又何必担心?”
“既如此,却是不知沮渠单于准备第二战又由哪家先上,莫不是等着我三族皆亡,你桀族才趁机发力,毕其功于一役?”赫连勃的咄咄逼问,一时间令龙帐之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那不知赫连单于又有什么打算?”以沮渠苍这般桀骜之人,怎么可能对这般质问无所回应,若非碍于四族会盟,此时又在祁阳关下,以他荒洲第一人的实力,恐怕早已裂袍而战。此时沮渠苍声音阴鸷(zhi,四声),盯着赫连勃,目光之中透出寒意。
“既然拓跋兄已经应下首战,我三家不若尽皆掠阵,也看一看他谢玄安有怎样的应对。”赫连勃怎会在意沮渠苍的眼神,自顾说道。
“那不知耶律单于怎么看?”沮渠苍将目光放在狄族单于耶律楚材,启声询问道。
“既然赫连兄这般说,那不若我等就去祁阳关外走一趟如何?”耶律楚材容色俊秀,气质脱俗,身上穿着绣有玄色月龙的白袍,不似荒洲人那般豪迈,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有一番儒雅的味道。
月族战旗高悬,拓跋耶骑着一头巨大雪色螭(chi,一声)豹缓缓来到祁阳关前。这只雪色螭豹乃是拓跋耶幼时际遇所得,拥有上古螭龙血脉,实力强大,在荒洲各部异兽之中,这只螭豹的战力绝对算得上前列。
此时拓跋耶的身后,乃是月族三万白甲骑军。刀枪剑戟各有,弓弩铜矢斜挎,厚重的月族战马蹄践在祁阳关外积雪为消的土地之上,呼出白浊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滞。
荒洲的冬天还没有过去,各个部族的粮食都显得十分紧张,即便如四族在内的大型部族,族中存粮也是不多,因而此时叩关祁阳的荒洲将士心中牵挂的还有部落里的妻儿。他们此来云洲,为的就是攻破祁阳关,夺得云洲北部无数平原所贮存的粮食,只有这样,部族之中的老人和孩子才能够得到生存的机会。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越过这个冬天,等待他们的将是早已殆尽的族中粮储,那个时候,才是荒洲最为困难的时候。更何况为了此战,他们已经带走了族中大量粮草,真正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只有三个月。
拓跋耶知道,他身后的将士同样知道。他双腿一振,驱螭豹上前,长刀遥指,元力运至喉间,对着祁阳关上众多将士厉声喝道,“月族拓跋耶前来问战!”
“问战!问战!问战!”三万白甲骑军同时厉声而喝,震彻寰宇,似要将祁阳关上云层搅得谲诡乱舞。
叩关问战,比的是将领本身的战力。这是云荒二洲所延传下来的战决方式,也是激励将士本阵士气的最为有效的方式。
为何檀济南能够如此迅速的连下齐国七十二城,正是因为梓潼关外,他凭借半入四境的强大武道修为,一剑斩杀齐国最负盛名的大将军萧秦,使得齐国连城数十座,望风披靡,皆竖降旗。一战而鼎定灭国,封冀城王,食邑万户。
祁阳关关城之上,麴郃铠胄一肃,拱手握拳,向谢玄安请战。旋即,关门半开,有男子倒持冷艳之锯,长刀斜立,座下青骓(zhui,一声)跃影,只身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