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闲聊,卓煜也谎称自己是出门游历,负剑云洲的年轻荒客,说一些自牟冰一路而来的见闻,到也算是有趣。
骤然之间,铜钟之声乍起,至九数方止。
席间众人声歇,龙台周遭,络绎攀谈也止,往来人群静默,酒楼叫喝不存,只是听见一声浑厚元力运至喉间传来的声音,“龙台问剑,开始!”
然而人群自缄默又起喧闹,因为一名看似年轻的武者已经踩在了青云道上。那武者手中持有一柄恰若长剑的兵器,剑鞘看起来又比剑身略粗,若是仔细瞧,便可以看出那是一柄锏。自秦琼弋一锏洞彻河山之后,许多年轻武者,也开始将目光停留在锏这种并不主流的兵器之上,而成就者不过寥寥。
来人既然负锏,又敢踏走青云之道,那本身实力,定然不弱,况且敢于一开始就等龙台之人,对自己实力也是极为自信的。
那人脚步不算快,走得比较随心,也没有人刻意前来超过他,甚至就没有第二个踏上青云道的武者。因而那人的一举一动,都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裴六,咱俩打赌,那小子能上几层台阶?”也是逐渐聊开,加之卓煜并未有表现出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众人谈笑也算是融洽开心,因而谢本初说话也就逐渐随意起来。
“我到要参个赌,若是输了,今天的饭钱也就有着落了,我说能到九阶,但上不了。”安曦也跟着凑了凑热闹,接着又转头对澹台夕玥文道,“夕玥,你也来下赌?”
“哦,我还是算了。”若是换做从前,澹台夕玥定然是第一个嚷嚷的人,然而离开云夔之后,她的性子,猛然间变作淑婉,除了跟澹台千雪相处之时,一直也就是如此,因而安曦也没有太过在意。
“我要参加,我猜他一定能上云台,九阶,就是九阶!”澹台千雪此时加入,而她身旁的卓煜,却是一直将目光盯向那人。
裴渡沉吟片刻,略作思考,煞有介事地说道,“七阶,不能再多。”
谢胖子哈哈一笑,“那小子就是个银杆蜡枪头,我说四阶都上不了!”谢本初本着凑个热闹的打算,一下子笃定此时负锏那人不过虚有气势,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楚兄怎么看?”安曦望了望卓煜,问道。
“第八阶。”卓煜没有用帝瞳运转元力对那人进行探查,只是寻着那人脚步以及一些简单的气息调度,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沙场之上,这样的判断本就重要,而在斥侯营待过一段时间的卓煜,对此有着独到的见解与看法。
仅仅只是攀谈片刻,那年轻武者便已经走到龙台前侧,没有犹豫,一个抬脚,稳稳踩在那石阶之上。
骤然之间,源自龙台九阶阵法之上的苍龙阵支脉猛地将天地之间的威压压下,如同潮汐海浪拍打,更像是泰岳山横空而落的巨大压力,让踏上龙台青玉石阶的那名年轻武者身形一滞。
也只是停顿片刻,便见着那人继续抬脚,义无反顾,朝上而去。然后人群之中,迸发出一阵不算太大的喝彩。
“爱妃瞧那士子可有把握。”慕容昌偏过头,对陈梦珂问道。
陈梦珂本身实力不算强,以庞大自愿为后盾,也不过堪堪跨过虚境而已。然而即便如此,也是可以瞧出此时等龙台的士子武道境界也就在二品左右徘徊,若是差些,恐怕也就三品巅峰而已。
“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若此人参加武试,怕也会有所名次,只是奔着龙台来,还是要差些的。”
“其实相比今年祁阳关上的武试,龙台不过盛名太重,那些人是没有这届从战场杀伐走出来的士子优秀的。”慕容昌面容和蔼,接着说道,“你若让黄司味来登龙台,怕是连第三阶都上不了,但他还是朕的榜眼,这样的人才,才是我大燕的瑰宝。”
“陛下可别将这话传到那士子耳中,让外人听见了,倒是说陛下偏心呢!”陈梦珂也是打趣道,笑容微润,轻笑间又带三分威严,也是久居上位成就的气质。只是两人之间的谈笑偶有表情变化,也不过浅尝辄止,并未有如宫中自如。皇家威仪,自然不能在臣民之前乱了礼仪。
慕容昌佯怒道,“他们敢在背后嚼舌头!”
此时列坐两旁的王公,除却朝中重臣,也就是一些德高年劭或者地位枢要的世家阀主。轻品珍果,也没有谁去窥听燕皇贵妃二人之间的窃窃私语。
倚着慕容昌此时武道究于天人的造诣,若是有人胆敢犯忌,还不是找死的节奏。
登台的年轻士子在众人的议论谈笑声中一步步往上,没有停歇,只是到了第六阶时出现了较大的一次停顿,而到了第七阶,就有种难以逾越的感觉。
身形在苍龙偏阵威压之下,那士子久久伫立石阶之上,猛地将背后兵器拔出,竟是一柄金锏,然而顺势就将金锏立在石阶之上,稳住开始摇晃的身形,猛地一口鲜血喷出,像是要跌落龙台七阶之上。
只是在反复摇晃之后,竟又是奇迹般稳住身形,牙关鲜血浸透,面色苍白,神识之中已经逐步步入混乱。龙台之下的人无法明白龙台九阶之上的感受,然而龙台既然存在这么多年,到底也是有些消息传出。龙台前五阶尽是以威压人,是纯粹的武力考究,并且会根据人的武道修为不断改变,因而真正能够登上五阶的人,并不一定要是武道修为卓越之人,只要在同等境界下拥有远超他人的实力,就有希望跨过龙台前五阶。然而到了第六阶,就开始超出纯粹威压,问肉身强大;七阶之时,有幻境出现,考究武者心性以及神识强大程度,至于第八阶,直探幽府,窥视虚关;九阶问道,看天地道心。
因而登台之人跨过六阶,口目眦血之时,台下众人便已经明白,那人的肉身境界,其实并未有达到真正卓绝的高度。金锏接触到七阶石阶之上时,只是堪堪抵住,那人心神瞬间一震,无数幻境涌现,将他的神识淹没,歌舞声色,功名利禄,像是蛇蝎一般涌来,逐渐将人腐蚀。
外人看来那年轻士子或许已经稳住身形,其实不过是为幻境所迷惑,陷身其中。强烈的思想撞击,无数庞杂的意识乱搅,让人防不胜防。龙台之下,众人翘首,而龙台之上的观云台上,燕皇等人也在关注这第一位敢登龙台的士子。
秋风舒缓而过,龙台之上,阵法之力演化变幻,宛若苍龙眸瞳开阖而动,七阶,将人世间一众繁华尽数袭来,想钱的给钱,,贪恋美色的给予美色,好食者佳肴,好物者珍宝,名利者官爵,修武者圣境,人之一生,所为本也就如此,深陷其中,又有什么可恋可求。
见着龙台之上那人久久未动,龙台之下无数人都以为他必定将要失败之时,那人竟然瞬间爆喝一声,眼角鲜血流溢更甚,骨骼碎响,跨上了龙台第八阶石阶之上,当第二只脚刚站立其上时,幽府之中,虚关震动,那年轻武者,大脑一片空白,从龙台之上坠落而下。而早已在龙台下久候的御医司等医官,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迅速对那名年轻士子进行施救。
“倒是不错,神识心智都还可以,就是幽府并未拓宽到一定的境界,武道境界差不多也能进今年一甲,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有些贪了。”李牧之对着旁边陈破军低声说道,然后又追问了一句,“你要不要?”
“牧之,既然你都看上了,那我就不抢了,不过下一个,你就别跟我抢了。”陈破军显得有些随意,这样的士子,虽然也算天才,但还没有达到要同李牧之争人的地步,让也就让了。
像这些问剑失败或者根本就没有登上龙台却被幽龙烛牛二军军主瞧上的人,其实也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去处。至于说真有天赋异禀却意外没有登上龙台之人,还是会引起燕皇注意,得到预料之外的赏赐,比如说,观一观皇宫深处那一柄名冠云洲的龙渊剑。
两人谈笑间,龙台之下一些武者,却是发出一声叹息。这名武道实力境界或许已经到了二品左右的年轻武者,已经走到了第八阶,却还是这般无奈坠落下来,让人不胜唏嘘。
“过了七阶,还是楚兄胜了。”裴渡望向卓煜,轻声说道。
“侥幸而已。”
“楚歌,你能比过他吗?”千雪在一旁问道。
“也许,还不确定。”耸了耸肩,卓煜说道。
谢本初倒是没有跟卓煜攀谈,而是对着安曦问到,“安曦,你可知道这人实力究竟到了那一步?”楼阁之上,也就慕容安曦的实力到了二品,谢本初询问的时候,自然是冲着安曦问到。
“二品下,也就是刚入二品,武道境界都不大稳,若是在给他一些时间,完善幽府,再挑战龙台,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了。”没登龙台前,安曦还无法确定那名士子的实力,而龙台之上所展现而出的实力境界,对她这样本身已经达到了相同境界的人来讲,是可以轻易判断而出的。
“听家中长辈说,幽府的构筑本身就极为艰难,若是跨境入虚,幽府并未有成熟,怕是会影响到后来的进阶,而且幽都塑造大多数也要等到二品实力才行,也不知我谢本初还要登多久。”一时之间有些感概的谢本初倒是让安曦一笑。
“我说谢胖子,你何时将半点心思用在武道上,倚着你长云侯府的底蕴,也不至于到现在你也就一个武道六品的实力,说出去都丢人诶。”
“哪里哪里,不丢人,不丢人,这天下武者,在我这个年纪有我这番修为的,其实也不多是吧。”谢本初突然话风一转,“安曦,你真的就不登那龙台?”
安曦一听这话,有些不大高兴了,“谢胖子,我要是有问剑成功的把握,自然也就登了,光是上了那九个台阶算什么,败在他人剑下,倒不如不去。”说着又顿了顿,“你又不是不知道,二甲第一那个公孙家的公孙衍,战斗天赋一直都被那些长辈称赞,若不是年岁只有十八,怕是那一甲第一的位置,也就不是陈家陈凡了。”
“再说了,跟他打之前,我还要打过六个人,那些都是祁阳关杀出来的士子,我再自负也没到那种程度。”说着安曦又转向卓煜,“楚公子,你可有把握问剑成功啊?”
“不知道。”卓煜摇了摇头,“龙台剑本就是梦想而已,成败皆可,强求的话,”又顿了顿,卓煜才说,“还是算了吧。”
其实大多数登问龙台之人,都是卓煜话中这般打算,至于他本人,当然也就是说说而已,若不问剑成功,他又拿什么引起燕皇注意,拿什么成为立足燕国的本钱。
“那楚兄打算何时登台?”裴渡将酒杯方才,问道。
“再等上几人吧。”此时卓煜脑中,还在不断回想方才登台之人神色及身体上的变化,包括踏上第七阶时那人脸上阴晴。对于陌生的事物,他必须要有一定的把握才会出手,这也是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除非到了不得不为之的地步。
而众人说话间,又有一人,挎剑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