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鳗之后,又有许多荒兽来袭。四周荒兽浮尸渐渐沉入海中,然而那股血腥味道却将这一带最为强大的海中荒兽吸引而来。
鲸蛟,太古蛟龙血裔,虽然算不得极强,然而天赋也绝非寻常。鲸蛟体型有山岳之大,动辄洱海波涛涌动,武道境界虽然仅有初入虚境,肉身却远甚寻常妖兽。一般来讲,荒兽达到虚境龙象便可化形,然而像鲸蛟这般体型的荒兽,恐怕玄窍也难以化形成妖。像天渊之右那只拥有鲲鹏血脉的鹏鸟,也是天启才得以幻化人形。
卓煜凫水洱海,冰凉海潮一点点将他的血液浸透,杨兆兴不止一次想将他待到元力虚璧之上,他都摇头拒绝了。而王僧绰也开始节省元力,将自己浮于洱海之上。浮川郡的男子,自然不可能连水都不会。
“将军,我们等得太久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僧绰将目光转向连阔海,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做好准备吧,有强敌过来了。”连阔海没有回答王僧绰,只是目光之中有着一丝无奈。他知道自己等人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就在独孤夜白身上,然而他也无法确定独孤夜白是不是还会回来,坐以待毙,还是奋力挣扎?只是现在看来,洱海之中的险况,才刚刚开始。
连阔海来到卓煜身旁,“你护着夕玦向南,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回头。”
澹台家五千夔骑尽亡,若是此时连澹台家的大公子都亡了,他连阔海,又有何面目见大将军,又有何面目见澹台玄烨?
卓煜点了点头,心中反而有一种释然。亡家之恨对现在的他来讲,或许就只是奢望了。
然而一直沉默的澹台夕玦却突然开口,“不用管我了,像你们这样照拂我,何必呢?我也是云夔铁骑,自然也知当死之时该有必死之意。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何我就死不得?”
这支袭击荒洲的骑军之中,论身份尊贵,澹台夕玦自然比不过浮川王僧绰,论实力强大,他也当不得荒丘连阔海,就算是武道天赋,也及不上云夔卓煜,为何那么多人要护他周全?
澹台夕玦自然知道为什么,因为五千夔骑。他是云夔军军主澹台玄烨之子,他是五千夔骑的少主。他们,在用亡战之命,换得自己一息尚存的安危。
可是,他为何还有颜面,在这里活着?那么多人都死了,他澹台夕玦,为何又死不得?
连阔海瞧着澹台夕玦,蓦地笑了笑,“还不到你死的时候,真有那么一刻,谁还能护你周全?”连阔海看了看卓煜,“现在就走,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卓煜等人对战局的影响很小,他们那样的实力如同蚍蜉之于巨木,卑微弱小无疑。澹台夕玦有些麻木地被卓煜拦腰抱住,却听见连阔海声音再度传来,“五千夔骑不说为你死了,但你好歹得为他们活下去,不是吗?”澹台夕玦随着卓煜往南而去,连阔海的声音却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
我是否真是为了他们在活?我或者究竟又是为了谁?当日云夔夜宴,他寻着父亲,求来着一战荒洲的机会,本就不再存有苟且的机会,纵然是死,他也当是澹台家的子弟,然而他的死哪怕能够换来一丁点儿的价值,他澹台夕玦也不会因此唯诺畏死吧。
终究还是自己太过弱小,连能够赴死的机会都无法拥有。洱海寒潮拍打着澹台夕玦的面庞,荒洲之战,洱海之难,有些事情,却是刻骨铭心。
卓煜没有对澹台夕玦说些什么,只是用尽自己浑身力量,朝着洱海之南游去。因为帝雀血脉对空间掌控的缘故,卓煜在连阔海说话之时,便已经察觉到那股强大的元力波动。
在这洱海之中,那样强大的荒兽,的确已不再是他卓煜能够应对的,即便拥有帝雀血脉,那源自血脉之中的威压,恐怕无法影响到那荒兽丝毫,只会激起它更多的贪欲与杀戮吧。
四周静悄一片,洱海潮浪尽歇。大战将至,洱海为寂。
海底突然出现巨大的漩涡,像是要将连阔海等人卷入其中,天空顿时阴霾,吞海之势搅动天地色变,将周围元力吸纳一空。
这是云洲不曾拥有的奇异荒兽,即便是临海城中的渔客,怕也不曾见过。常年处在洱海深处,若非连阔海等人施展虚境以上境界武力,杀戮过甚,将这一带的元力搅乱,沉眠许久的鲸蛟巨兽,又怎会觉醒而来。
洱海水深不知几何,鲸蛟睁开铜铃巨目,宛若烛火通明,要将洱海幽暗之底照亮。自洱海而上,带动周围水流极速加剧,而后骤然张开獠牙巨嘴,像是要鲸吞洱海万顷波涛。
鲸蛟巨嘴开阖的上方,整个海水倒转漩涡,海水入嘴分流,巨大体型带动的水流,洱海之上连阔海等人脚下所化元力虚璧,开始摇晃不稳,颠簸如同沧浪浮萍。
“散!”连阔海的声音迸出口中,随着他声音落下,杨兆兴等人瞬间朝四周急退。然而急退之时,却依旧没有改变阵型,这套军阵临时而起,突发渊等人亦是有所耳闻,正是云荒二洲最常用的聚星军阵。
大战之中,兵十以围,聚星阵正是围阵绞杀的军阵。离合聚散皆为辰星,斗转而移不落窠臼。这样看似散漫的简单军阵,其实是云荒二洲诸多军阵中最难驾驭的军阵。比之常人时常演训的强大军阵,聚星阵的存在,则是对布阵之人武道修为以及阵法熟知全方位的考验。
鲸蛟须臾冲杀而出暗色海水之中,这时众人方才瞧清了这只带动洱海迸发莫大威能的荒兽的模样。龙首鲸身,胁生双翼,通身墨黑,只有龙首之上的两根巨大龙须呈暗金之色,散发着亘古久远的气息。
而今云荒二洲之中,能够拥有帝雀苍龙血脉的荒兽,无疑都代表了强大,这只拥有太古苍龙血脉的海中霸主,正是这一代海域的主宰。漫长岁月的积淀使得它的实力极为强悍,即便还没有破开化形的桎梏,使得自己对道的感悟更进一步,这只鲸蛟强悍的肉身,却足以成为他纵横洱海的凭仗。
龙息肆意外放,洱海之中荒兽寒颤。龙须迅速朝着离着最近的杨兆兴一摆,随意一舞间,也有龙象纵横之力。毕竟是千年积淀,又走的是以力破境的武道,这样看似轻描淡写的龙须一摆,触到杨兆兴芦叶枪时,整个人,都被那般巨力击飞,在洱海中逆水而驰数百米方才止住身形。
龙须朝着杨兆兴挥舞之时,连阔海等人便已然行动,剑气寒霜,朝鲸蛟袭杀而来。面对洱海这样的战场环境,鲸蛟无疑拥有巨大的优势,加之本身天赋,使得仅仅龙象之境便已拥有玄窍战力。
所幸此时聚星而战的武者尽是虚境,连阔海一声爆喝之下,众人手中兵刃引带天道,将原本吞噬一空的元力从鲸蛟躯体之中牵引而出,朝着鲸蛟坚韧外皮袭去。
然而无论是王僧绰还是突发渊、罗桑科等人,对鲸蛟造成的伤害都不算太大,只有连阔海清寒剑所携带的大道威能,才真正在鲸蛟皮肤之上切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辽阔洱海之上,鲸蛟骤然引吭,对着天地咆哮而出。虽然清寒剑仅仅只在它身上切开一道不足一米的血口,那道剑意,却直至他的血脉腑脏之中。这只海底荒兽霸主几多岁月,都不曾遭受这样的伤害,此时受伤若此,自然愤怒不已。
巨大鲸身沉落洱海之中,在周围溅起可拍天岸的水浪,鲸蛟巨兽没有在理会原本以为弱小可杀的杨兆兴,龙须收回,鲸身横摆,水浪溅起阻遏四方之敌,龙须再出直指清寒剑处。
连阔海眼神露出杀意,清寒剑平持,剑身旋转,引来洱海之中无数寒气。洱海对鲸蛟来讲固然有利,对剑引寒气的清寒剑来讲又何尝不是。龙须拍至,清寒剑剑刃横切,剑芒寒气裹挟,想要一击之下将龙须碎裂。然而龙息裹住的鲸蛟龙息,坚韧无比,即便清寒剑寒气将其层层凝住,寒剑斩落,也仅仅只在龙须之上留下苍白刻痕而已。
就在鲸蛟与连阔海交战之时,杨兆兴等人齐至,渺小身形,在洱海之中,宛若一粟。众人乘海破浪而来,触到鲸蛟之身,兵刃相加,在鲸蛟躯体,留下数道伤痕。
这些凭借深海遗留下来的太古血裔,比之而今云荒二洲之中的荒兽,不知强大多少。只是应付连阔海分去鲸蛟大半精力,本身运至周身经络外表防御的元力十分稀薄,以王僧绰阚越等众多人数,加之战场杀伐血意,终究破开鲸蛟防御。
剧痛难忍,鲸蛟愤怒不已。龙须又被连阔海清寒剑所创,鲸蛟瞬间感觉到一丝不祥。剧痛并没有使这只看似笨拙的荒兽陷入疯狂,而是瞬间让它冷静下来。这只鲸蛟瞬间明白这些看似可口的美味不是它所能敌。
龙须沉下,在四周乱舞,而鲸身一摆,带动洱海漫天之水肆意翻滚,鲸蛟身形一闪,瞬间便已沉入海底之中。
而连阔海等人也是长舒口气,静立洱海之中喘息。方才一战耗去无数元力,此时洱海之中元力纳入体内的速度完全无法弥补,原本以为能够运持许久的元力化虚之壁,想必因也无法维持太久,连阔海沉吟片刻,方是决定引众人朝南而今,寻觅独孤夜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