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安逸府至驿馆的一路上,馥赋始终都在神游物外。
那人的一句‘替你主子送客’,说得很有深意。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唤那个丫头做‘玉衡’。她知道,玉衡,那是瀛寰盟星斗十三君的一员,而入了瀛寰的人,无一例外,一生都只有那一个主子。
——瀛寰盟主。
是以今夜她与君绝走出安逸府门,是瀛寰盟在为安逸公主送客,霍留白那一句话,不惜挑明一个细作的身份,为的,都不过是震慑自己罢了。
“安逸公主……”
清凉柔和的声音恍然而至,馥赋怔了一下,思绪抽离,偏头,正见驸马的一双眼睛饱含疑惑,定定的望着自己。
这双眼睛啊,清澈着,天真着,信任着。
仿佛动一动,便能激起她心底最深刻的人性,叫她自愧不如。
“怎么了?”看着抛出这四个字便不再说话的夫君,她眉眼弯弯,问。
驸马爷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安逸公主,很奇怪的人,似乎……我把人家吓着了?”顿了顿,他朝她伸出手,“馥赋,还是把斗笠给我罢,你看,晚上钓玉台同那些皇亲贵戚吃饭时一直带着,不就什么事都没出么?”不像到了公主府,才一露脸,就把人给吓着了!
馥赋安静的看了他半晌,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笑意温柔如水,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嗔,道:“前些日子疹子没消,大夫不让见风也就罢了,今儿个鬼医夫人看了,不是说没大碍了?这么好看的脸,我不要你遮着,就是要所有人都看看,我叶赫氏的驸马有多出挑!”
驸马爷有些郁卒。本想劝告自家娘子善良一些——全天下谁不知道叱咤风云的安逸公主年将双十,却仍是个待字闺中养了一内苑面首的人,如今帝都之内,人家家门口还敢如此招摇,岂非给辽东惹事么?可低头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星芒,他却什么都劝不出来了。
片刻,驸马爷叹了口气,忧郁道:“唉,随你罢,只是千万记着,明早多给安逸公主补一份礼,也算是我给她赔罪……”说着,又不放心的提议:“你说是不是我亲自送过去才好?”
看着他一脸担忧,馥赋忽然起了一阵逗他的心思,收起笑脸道:“这么想往安逸府上跑,该不会是看人家公主生得好,就打上了主意罢?”
“瞎说什么!”驸马爷却是极为认真的,“我只认得你罢了,这天底下生得比你好的未必找不出一群来,难道我还是个美人都去招惹不成?”
明明细算下来也是番叫人又好气又好笑的话,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听着,却只剩个咯咯轻笑,笑着笑着扑到他怀里,嗔道:“你这张嘴啊!”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想着过去听过的那些传闻,她忽然有些怅然,窝在那儿声音低低的说:“真不知当年是如何在玄黄殿上巧舌如簧的……”
驸马爷显然没听清她嘟囔的是什么,于是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从他怀里翻起来,馥赋在他唇上点了一点,拿出公主的派头道:“说你嘴笨,这辈子也赚不得什么营生,只有老老实实给我当驸马喽!”
清澈的瞳眸里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此间又平添一抹黯然,拉住她的手,他轻轻道:“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就只认得你,若是不做你的驸马,便是得尽天下钱财又能如何?都是凉的。”
她一怔,而后歪在他的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阖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