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兰陵郡主萧凌嫣和亲叶赫时,叶赫那拉馥赋年不过九岁,可就在那时,心高气傲的小公主只在迎妃入城时看了郡主一眼,就此便喜欢上了这个外族和亲而来的长嫂,几乎毫无缘由。
那日叶赫城下,万人中央,她一人红衣独立,抛却凤冠喜帕,昂然如仙鹤于世,自根骨而出的荣华高贵,就那般轻而易举,让城下迎驾的女真贵族都成了野鸡。
一切都在她脚下黯然失色,甚至于,她的夫君,叶赫王。
那时候,九岁的馥赋默默笃定了一个信条——有一样女子,可以站在比男子更高的地方,光耀人间,挥斥方遒。
她要做那样的女子。
其后,王府的相处中,那位昂然高贵的长嫂在她的教导上很是费了心思,她亦是待她至尊至敬的感激着,可真正让她念念不忘的,却是萧凌嫣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十一岁生辰时,她曾问待她如徒如妹的长嫂——‘听说嫂嫂云英未嫁之时,同大燕的靥公主很是交好,今日可也比较一二,那个养在金粉锦绣里的小公主,比我如是不如?’
萧凌嫣听了,略一怔,随即只是笑,最后告诉她:“你是值得我调教的,而那个大燕慕容家的小公主,则是生来便能与我比肩之人。”
只因这一句话,安逸公主慕容靥,在叶赫公主馥赋心里,得了一个无可取代的位置。
是以今夜,帝都安逸府的门槛里,看到被自己的驸马惊得魂入九霄的靥公主,馥赋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但随即,却又觉怅惘。
只是这一切情绪再是鲜活,也及不上她看到安逸公主身边,陡然出现的那个褴褛乞丐时的感觉。
一双杏眼淹过万般恩仇,她上前,对安逸公主的失态恍若不见,径自周到行礼,拜道:“辽东叶赫氏女馥赋,共外子君绝,拜见霍国安逸嫡长公主殿下。”
简短的一句话,足以让慕容靥脑中震了又震。
下意识的抓紧身边人的手掌,慕容靥呆呆的看着不远处一身女真贵族打扮的男子,慢悠悠道:“你说他叫……”目光缓缓转投到才起身的叶赫那拉馥赋身上,她问:“……君绝?”
杏眼深镌一泓不明就里,叶赫公主无辜且真诚的点点头,毫无破绽。
说话便见眼前同仙游了的前大学士、蓬莱花氏的嫡传血脉花燕羽生的一模一样的叶赫驸马爷近前一步,携一副端方温润,俊如泰华般的身段施施然一拜,道一句:“拜见安逸殿下。”
拜见,安逸殿下。
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慕容靥忽然慌张了起来。
也就在此时——在她疯了一样的妄图寻找一个可供依赖之人时,她才回过眼,看清了一直给她依靠的人是谁。
救星——即使多年之后,每当慕容靥想起霍留白时,脑中出现的第一个词儿,都是这两个字。
死死抓住救星的双手,她似哭似笑,“……留白……留白,留白!你听到了么?他叫君绝!他说他叫君绝……他是……是叶赫驸马……他叫我安逸殿下,他是叶赫驸马……”
到后来,公主的双眸不见灵动的光芒,毫无聚焦的四处张望,嘴里反复说着八个字——安逸殿下,叶赫驸马。
直到,她的救星带着满眼的疼惜,点了她的睡穴。
慕容靥昏过去的一刹那,便被霍留白打横抱在怀里,安安稳稳。
至此,霍二公子眼中竟散去了所有温度。
而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人物,因着安逸府主人对他的纵容依赖,四面侍卫,竟无人敢上前拿人。
寒冷如天山雪的目光在不明所以的叶赫驸马身上稍作停留,随即,便转向一头天真柔和的叶赫公主。霍留白看了她片刻,眼里有看杀天下的狠戾,却是只字未言。
许久之后,他开口,沉沉的声音不怒自威,唤一声:“玉衡。”
安逸府人面面相觑之中,孔雀蓝走上前来,执礼,回一声:“二公子。”
四下大骇。
玉衡,那是什么意思?声名远扬的安逸府当家大丫头,嫡长公主的心腹侍女,何时有了这个名头?
霍留白对这一切皆是不闻不问,淡淡抛下句‘替你主子送客。’,随即抱着这府邸的主人,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