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元宫,寂静如千秋寞雪。
檀香飘渺间,坐着的是三位鼎贵无极之人——中宫皇后,当朝国舅,还有那位名震天下的嫡长公主。氛围很是不对——连最低微的宫婢在此刻都有此等觉悟。
搁了青瓷盏,首先启口的自然还是道菀,只见她浅笑静和,带着长嫂的十足风范,缓缓道:“虽说你不比一般宗室女子,可这样三天两头的总是离都去远也不是回事,自己劳累着不说,还无端叫家人也跟着担心。”
扬眉微笑,慕容靥长出一口气,看看四周左右,温言道:“让皇嫂挂心,是小妹的不是。只是……这场面话还是能免则免,皇嫂,开门见山罢。”
突如其来的雷厉朗朗,让道菀有些意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一边危坐的弟弟,却是从那张自己最熟悉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蹊跷——委实很是蹊跷。
正了正色,道菀朝身边的微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当下便带着宫婢退出暖阁去。只等满室唯剩了三人之后,道菀方才道:“邵贵妃眼下停灵孚亨殿,三天,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只有三天,三天之后,贵妃的法身必须奉入都北华然苑。”顿了顿,嗓音都染上一抹威仪,“公主,这是陛下的底线。”
果然,很是一针见血呢。
只是这样的结果,却是叫一边的逍遥殿下眸眼一黯,平添了两分深思。
“皇兄的意思,小妹自然遵从。”安逸公主看样子很好说话,只是话锋一转,端了副十足的惑然不解,“只是我很好奇,皇嫂……又是什么意思呢?”
道菀心中一颤,匀了半晌,道:“我知你有此举,定是料定贵妃之死另有蹊跷,只是靥儿,我也曾失去过孩子,邵贵妃这一胎于国于家皆是重中之重,你以为我会不小心吗?”说着,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给你一句确实的话,邵氏薨殁,只是天不假年,与人事无尤。”
于国于家,皆是重中之重。不错,的确是重中之重,故此这一胎、这一个孩子活了下来,可是一向身体安康的母亲,却死了。
默然片刻,慕容靥眸仁一转,道:“听说贵妃长逝之后,小皇子,皇兄已然下旨,交由皇嫂亲自抚育了?”
一句话,不可谓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道菀眉眼一皱,素来温婉的人,说话都高了两个声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觊觎皇嗣,屠害其母不成?!”
慕容靥暗自舒了舒筋骨,往后靠了靠,对她的话,半晌未曾给予答复。
“靥儿。”杨奢眉目微蹙,平素对姐姐的护佑已然促使他不得不说上一句话,“道菀不是那样的人,何况无论日后是谁的皇子继位,她都是皇太后。”
在那一双姐弟的注视下,慕容靥还是许久未语,也不知过了多久,绝美的容颜上忽而一动——原来,竟是笑了。
杨奢眉目更深,不解道:“你笑什么?”
公主仍是笑着,轻转着食指上的戒指,悠悠道:“日前同菩提寺的了机方丈谈禅,曾受教一回‘心有所想,目有所见’,想来倒是很合此时此景。”
此语一出,另两人皆是一怔。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淡淡一句话,倒是说明皇后同国舅爷此地无银了——想想也是,她公主殿下一朝皇姑,此厢不过关心关心新诞的小侄子方才有此一问,怎么算,也不算是过分。
正在道菀还停留在讶然中时,慕容靥又恍若无心的提道:“唔,对了,若是小妹所记不错,逆浔阳王妃李氏也已有孕多时,皇嫂知道,我同那人素来是有些交情的,早听闻她在后宫中被皇嫂照拂的极好,是以这些时候我也不曾管顾,却不知如今她身子如何?几近临盆,胎象可还顺利?”
再听她问到李云然时,道菀深深觉得,这丫头今日就是抱着一颗挑事儿的心步入帝宫的,可恨自己除了兵来将挡,还真是别无他法。
理了理思绪,她道:“我也不瞒你,李氏自入宫来,便是周身不适,这段时候,我虽日日叮嘱着太医院上下尽力照拂,但……”面上浮现一抹悲悯,她接着道:“许是逆浔阳之事对其打击太大,连月来,她的胎象并不十分安顺。”
捏着戒指的手指不由紧了一紧,听到这番话时,除了对云然的牵挂,她忽然想起了李莫离。
若是云然有什么不测,那个人……会更冷罢?
洒然一笑,她眼里带着十分的不屑,半含轻挑道:“想是太医院江郎才尽罢!既是如此……莫不如让叶夫人试试?”
道菀一惊,当下便领会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带她去安逸府?”
慕容靥笑得很是体贴得体,朝自己的嫂嫂殷殷道:“想来如今后宫正值多事之秋,未免皇嫂为这些旁事伤神费心,小妹能力之内,为皇嫂分担一二还是可以的。何况叶夫人手下枯骨生肉,皇嫂最是清楚不过。”
看得出来,道菀是有些犹豫的。
携了一副有些受伤的样子,她问:“怎么,难不成皇嫂还信不过我吗?”
道菀立时摇摇头,“没有的话,只是李氏身份特殊,我虽统领后宫,但也不好决断,此事还要问过皇上才好。”
闻此,慕容靥霁颜一笑,颔首道:“小妹也正是这个意思,不知以皇嫂看,宁意殿里的议政,还有多少时候方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