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戳心底的话,可能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这个人既看得清,也能说得出。
若照以往,道菀未必追根究底,可或许是因为慕容恕今夜行止太过,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和亲而去,归顺而来的女子身上的确有太大的威胁力,此刻她看着这个对当年太子同兰陵郡主之事再清楚不过的小姑子,禁不住脱口问道:“哪个牛角尖?”
慕容靥安顿好解忧,便同她坐下,不急不慢的啜了口茶,方才道:“皇兄对你很好,这些年一直都很好,至于即位之初,若非我一意孤行,他也不会置美色于后宫,充实掖庭。”
“这我知道。”
成婚多年,慕容恕待她的好,人前人后一如既往,她自然是很明白的。
谁知慕容靥却是哼笑一声,摇头果决道:“你不知道。”
道菀兀然一怔。
她偏过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些探寻的意味,问道:“皇嫂,昔年你嫁与青宫之时,为的是什么?”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可听在有心之人的耳中,便很是刺耳,道菀语气有些不好,反问道:“你觉得我为的是什么?”
慕容靥飒飒一笑,“情嘛,自然是有的,应该还是占了多半的,可你……你是弘农杨氏之女,杨氏女,同杨氏子是不同的,你同杨奢哥哥也是不同的。”
端惠成性的女子眼中不易察觉的一黯,她蹙了蹙眉,问:“有何不同?”
慕容靥嘴角一勾,“天下至尊,莫若帝后,杨氏之子注定不能为帝,可杨氏之女,生来便是母仪天下的命数。是以杨氏子可以逍遥自在,闲散富贵,可杨氏女……”她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接着道:“皇嫂,你已经是皇后了,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可以一直是皇后。”
这一回,道菀沉默了许久。
“你是说,要让我以小换大,为了这皇后之位,便可以不在乎情意二字?”
她浅笑摇头,“不是‘为了皇后之位,便可以不在乎情意二字’,而是有了皇后之位,你就不该再在乎别的。”说着,长出一口气,接着道:“说回前事,皇兄待你好,不能说他对你无心,但更多的是,他在为自己寻一个寄托。”
寄托,道菀心底涌出一股浓郁的酸楚,渐自发酵成哭笑不得,“就因为……她走了?”
就因为,萧凌嫣和亲叶赫,背叛了他?
不等慕容靥说话,道菀又问:“就像当年奢儿走了,你把所有的情爱都寄托在面首三千之上?”
她一怔,随即苦笑,“我是繁华人生,一颗心漂泊俗世无法安定。而皇兄……或许那人走了,他心里不乏负气,可更多的却是认真的想寻一个家,重新开始。”
七年前,凌嫣和亲六个月后,道菀便册了太子妃,当时慕容靥确是认为这是兄长一时负气所为,可这么多年过去,渐渐的成长,她也渐渐的明白了一种迫切妄图救赎的心态。
她看着道菀,眼里淡却笑意,更多一份疏远正色道:“你在他身上所求的东西,能得到的你已经得到了,得不到的,日后也机会渺茫,而他在你身上求的,如今看来,似乎也已经满足了。”顿了顿,她起身,舒了舒衣袖,意欲为这一晚说话结尾:“你只要记住,不管他心里有谁,你都是他唯一的皇后,他唯一的家。记住这一点,对他宽容些,这样你才能活的舒服些。”
说罢,便要离去。
当她一步刚迈出暖阁时,道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一番话虽听着无情,可你,是在开解我。”
慕容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道菀又道:“你当下弃宴而来同我开解,如此沉不住气,可不像你的作风。”
背对着她,安逸公主默然一笑,“你不了解萧凌嫣,而我,却同她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