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总管有些为难。
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对于她想知道的事情,他真个不甚明了。
“不甚明了?”慕容靥先是惊疑,继而若有所思的颔首而笑,“不甚明了……不甚明了……”乐够了,她推案而起,走至他身前捏起他颤抖的下巴,语笑嫣然,“你猜怎样?本宫十分乐于相信身为逍遥王府大总管的你对此一无所知,故此现在,我在同瀛寰盟的天玑君说话,那么请问,天玑阁下,杨奢去哪了?”
他摇摇头,报以满脸委屈,“公主,无论我是谁,我都不知道。您看您都亲自来了,话也撂得这么狠,我要是这样还敢有所隐瞒,那不是铁了心的不要命了么?”
慕容靥眯着眸子盯着他看,时光仿佛都放缓了千百倍。
忽然,她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回身坐回椅上,眉眼带着疲惫,“陆瑶卮何时到的?”
“殿下离开第二日,”看了看她的脸色,他鼓起勇气接着道:“也便是浔阳军开始攻城之日。”
抽出袖中玉扇一下下击打着手掌,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那神色绝称不上舒坦,“想必不是她自作主张。”
若无杨奢首肯,宁子信便头一个不会放她入帐,更莫说帮她遮掩周全--换个角度,若无她来压阵,杨奢也不会走得这样痛快。
宁子信这头一边回话,一边企图以意念压制住汩汩而出的冷汗,“殿下走时留了手札一卷,也吩咐过陆姑娘会来之事,嘱咐小的到时将手札交给她即可。”说着还不怕死的添了一句:“看样子,殿下很信任她啊……”
慕容靥冷冷斜了他一眼。
“闽州受困数日,杨奢可有消息?”
宁子信摇头,“没有,不过想必已在赶回来的路上。”
“陆瑶卮走了,帐中除你之外可还有人知道此事?”
这点宁子信却很有信心,“没有,这个小的敢打包票。”
倒也是,连这点子消息都封存不住,他也确实可以一死以谢天下了。
思忖少顷,她接着问:“前头战况如何?”
说起这个问题,却是在安逸公主到来之前的几个时辰里一直在困扰着他,“敌方本是一连几日势如破竹,我方早已抵御艰难,只是不知为何,早两个时辰前浔阳军却忽然挂了休战牌。”
一抹寒芒自她眸中划过,“慕容赉家学渊源,自然不会不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能让他在这种时候停止攻城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您是说粮草不济?”
慕容靥斜了他一眼。
宁子信略显尴尬,自悔失言,但却也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陆姑娘本是猜测着粮草不济,可是派出去的细作回来都说并没有运兵押粮的痕迹,这其中或许另有玄机,也未可知。”
慕容靥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问:“对此,陆姑娘又是怎么分析的?”
宁子信好好哆嗦了片刻方才道:“她说,或者是敌方设陷诱我方主动进攻,再行一网打尽,毕竟如今这战况,我军也不是不可能拼个破釜沉舟。”
“非常可能。”慕容靥浅笑颔首,继而又是一声略带不屑的冷笑,“可于浔阳军而言也是非常没有必要。”
宁子信一怔,再一想,也是。
他与陆瑶卮都是身在战中,故此极容易将思绪限定在一定范围之内,当局者迷,即便许多很明显的关窍也很难发现。
此时此刻,以浔阳军力,攻下闽州只在朝夕之间,大可不必费这一溜十三招设计给自己找麻烦。可是想来想去,他还是很难在一定时间里取得任何实质性的突破,于是乎只得苦着一张求知若渴的脸冲安逸公主摇尾巴,“您的意思是……?”
她狠狠握了把玉扇,闭眸淡淡吐出八个字,“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慕容赉既着眼于天下,便自然不会生了一副麻雀的肠胃。
宁子信正在努力整理着脑中的各种消息,却突听她道:“帮我给你主上传句话。”
“啊?”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慕容靥却没给他更多的时间去反应,顾自说道:“无论如何,我要见他一面。”
“公主……”
她睁开眼睛,清丽的目光隐着悲伤,“他若还是固执己见不肯见我,那这回我真的生气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公主--疲惫到连生气都是这样轻描淡写。
心里抽抽了一下,天玑君拿出难得的正经神色,一揖长拜道:“属下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