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说他在学习法语。他有着深蓝色的眼睛和法兰西的深刻情愫,无可救药的爱着法国这个神奇的国度。我们有时候会联系,诉说着我们糊涂的境况,互相安慰。他会在圣诞节回家吃饭,母亲说那一天她会亲自下厨。我不会回家,估计会去酒吧。AMENOPRAIA示个不错的选择,或者说是唯一的。
我与思绮天天有见面,偶尔会去对方家里吃饭、闲聊。我和她的圈子都是出乎意料的狭隘,而且不可思议的相似,她会频繁的向我借书,也和我谈论关于书中的见解,并和我热烈的争论。但与思绮接触越多,我越是从她身上看到多多的影子,她们是那么的相像,有着无尽牵连的关系。但我和思绮绝不会走向我和多多的那种关系。
也许刻意保持在一个界限是疲惫的,但或许可以防止未来的痛苦,想想便是值得的了。这是个合理的想法,我已经厌倦介入那种似是而非的关系,那样只会让自己感觉到活着的迷茫。
星期一的时候,上完外文科便回到了宿舍。思琪告诉我打算换一些新的家具。她家现有的已经很久了,只不过还是勉强能用。
“真的打算换掉?”我打开了一瓶啤酒,有气泡迫不及待的要跑出瓶外。二氧化碳的着急程度不亚于偷情者被发现的心情。
“其实还没有想好。这个念头已经存在我心底很久了,只是近来越来越强烈了。”
“等自己想清楚再决定好些,有些事情做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后悔了。”我喝了口啤酒,味道不好,我觉得我不会再买这个牌子的啤酒了。
“换掉还真是舍不得。”她说。摸着破旧的木椅微笑。她停了一会又继续抚摸。纤细的手指触摸着斑驳的痕迹和抚平深刻的伤口没有两样。
“哦?”
“毕竟自己用了那么久,多少投入了自己的感情。”
“恩。”
“而且虽然这些东西有些旧了,但用起来还是舒服。我也不知道换了新的,是不是还能够像以往这么舒适。”她似乎在试图说服自己应该不要换。女人是矛盾的,向来如此。
“那你还是不换吧。”
“但我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
“改变?”
“恩。”
“但改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你习惯的过来么?”我问。天花板在旋转,。这一句话我似乎已经问过自己很多次了,却始终没有答案。无解。思绮没有说话,盯着我的空啤酒瓶。
“其实这些旧家具已经简陋的称不上家具,但是那种复杂的感情是说不清楚的,不讨厌却又舍不得,对一件物品,又或许对一个人,实在是麻木。”说完,思绮开始隐隐约约的抽泣,我给她递纸巾,她接过去细细的抹眼泪。一共用去五张。
和思绮的的见面,每次都聊不到几个话题。话题会有,但会不由自主的开始沉重,这让我会不止一次不禁想起多多。我一直说服自己将思绮和多多影像剥离,但她们的背影更是在自己的脑波里重叠,并且越来越深刻。这样的感受一直驱使我不敢对思绮有进一步的念头,更不用说关于性上面得想法了。莫名的愧疚感,虽然只是这么一种短暂的感觉,但却同时会有另外一种情愫,心里会有和思绮一起交谈的念头,一个人神经空闲的时候,并会不自觉的想到她。而思绮,我觉得她是喜欢和我交谈的,但还不是那种可以完全倾诉内心的那种。她没有多少朋友,而且我所知道的少到只有我。她心里的寂寞和海一样深,深到没有办法估量。我们一直交谈,说着和自己有关却不曾涉及家庭的话题,即便有也是三言两语的带过,没有痕迹。我知道她看我的眼睛的复杂性,但我不想去理解者复杂性中间千丝万缕的头绪和含义。
我去北街理了发,理发师说我的自然卷很好看,推荐了一种护发露给我,我说了谢谢,让他剪短我的头发。越短越好。天气冷到已经可以穿羊毛衫了。理发师照做了。我请他修了下我的面颊,刮去胡须渣。闲着的时候,看了会座椅上前台的杂志。八卦新闻,绯闻和自杀。我是唯一的顾客,其他的理发师和助理在闲聊。
白天的时候下着雨,是间歇性下的,和倾诉的弃妇的眼泪有点相似。太阳短暂的露了个脸便再也没有爬出来,接着便是明天的工作了。学校的地面有一半是湿的,另一半却干燥无比,分裂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对于材料选择差异的结果。雨后漫步是情侣们的最爱,亲吻或者牵手,雨后那种甜蜜的味道,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行动和思维完全不受任何人控制。牵手、亲吻、*****分手,一道简易的程序编辑,任何人都会看到其中的漏洞,但任何人都会乐此不疲的一次又一次钻进这一个个漏洞,乐此不疲。
AMENOPRAIA的装潢已经有了浓重的圣诞节气息,它似乎用粉色来确定这次圣诞节活动的主题,连刚推出的新酒也叫做COR-de-rosaPaisaqem。俩民已经开始用彩色的气球和鲜花装扮,最醒目的是酒吧的招牌旁边闪烁的COR-de-rosaNatald的彩色灯。
我叫了Tropicalsol,新来的调酒师说不知道有这种酒。于是我告诉他怎么去调这样一种鸡尾酒。他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便又调了一杯给我。我喝着他的,绝不是最佳的味道。但是我不想去换,也不想换一杯其他的鸡尾酒。我想起思绮和我说过的换家具的想法,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不是一种绝对的巧合。
安德鲁没有来。我坐在前台无聊的听歌,看表演。也许是圣诞节要来的缘故,客人相比以前稍微多了一些。
进门左拐的地方坐着一个女孩,从她的背影我只能断定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爵士的黑圆帽,上面有紫色的领结和花边,彩色的线条上衣和欧文尼的铅笔裤,线条和柔和的灯光一样。她的高跟鞋是银色的,这样的颜色让我想起了高原的黄昏。她正在和几个白种人热烈的交谈,确切的说是几个欧洲人在热烈的和她交谈,我看不到那女孩的脸,她举起的酒杯摇曳在我的眼睛里,发烫。
她又点燃了一支烟,那动作熟练的让我吃惊,她吸了口,又提出几个晕圈,那姿态悠闲的如同冒出了几个泡沫的光辉。这样的前景让我似乎该想起了什么,但不至于深刻。香烟燃烧了一厘米的距离,才不过一分钟。她没有看另外几个欧洲人,我猜,她也会是个欧洲姑娘。
有人请她喝酒,她没有理睬。欧洲人也许劝她喝酒,她偏过头吸自己的烟。她喜欢用烟编织出圆圈,和孩子的铁环一样滚动。有个欧洲男人强迫她接住了酒杯。她拿起酒杯,黄色的液体冒着泡沫。五秒钟的停顿和沉默。女孩将酒泼到了那个男人脸上,狠狠地。天花板和酒水,脸上的音乐混合着开花。男人狠狠地甩了女孩一个巴掌。我听见响声。其他人看了一眼,继续喝酒。女孩的黑圆帽轻盈的飞落,一股迷人的波浪卷倾泻下来。美娜,我以她的背影和长发的波浪诱惑猜测,那便是美娜。
怎么会在这里了?
我看到她的脸,有血迹,一个巴掌的力量。灰绿色的眼睛除了冷峻,剩下的是泛滥的怒火。美娜站起来,有右手回了一个巴掌。我再一次听见响声,那欧洲人还准备动手,大声吼叫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同行的其他欧洲人拉住了那个男人。美娜站在那里,不理睬那个男人,并不停的抽烟。眼光盯着自己的烟头的火光,现在只剩下一厘米了,刚刚才不过烧去了一厘米。那男人被其他几个欧洲人拉走,有个人似乎还和美娜说了些什么,态度是友好的。没那么有看过去,低头继续抽自己的第二支烟。
黑圆帽还躺在地上,没有人拾起来。
我喝自己的第二杯酒。美娜抽她的第四根烟。
“你的帽子,我想你还需要。”喝完第二杯酒,我走了过去,美娜继续抽她的第四根烟。
“是的,谢谢。”她没有看我,吐出一个烟圈,在她的额前轻轻碰破,一团乱烟。
“不记得我了?”
“记得或者不记得了,那又能怎么样?”她反问,一如既往的冷漠,有月亮的长舌头在舔伤口。
是的,记得或者不记得又能怎么样,我们应该只是相逢过一次的陌生人。搭救与被搭救是陌生的,记忆是冷淡的,人物是冷漠的,故事是冷清的。
“擦下嘴角吧。”我递给她手帕。
她不接过手帕,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说:“已经习惯了,这点没有什么,我之前结果你的电话。”
“哦?”我不记得有打通过美娜的电话。
“是个女人打过来的,或许是你女朋友吧,就那么一次,再也没有了。我也想过换号码,但最终没有。那女人声音很好听。”
“是吗?但我没有女友。”
“用不着和我说这些,我并不想知道。”
“那女人和你说过什么?”
“不记得了。”她放下烟头。第四根烟结束了。第五根香烟点燃,她问我要不要一根。我说不用。
她抽了第五根香烟的第一口,“也许她很着急,说你喝醉了,是在晚上,她毫无章法的说着,我只能听清楚她的哭泣,也许还有你疯狂吼叫的声音。但我确认那是你的号码。”她说着,眼神里有电影里面的对白一样的迷离。银色的高跟鞋有着酒的味道。
“貌似我知道了,但之前我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清楚。”
“恩。”
“能陪我喝酒么?”她突然掐断燃着的香烟,放入白瓷的烟灰缸,有前面的烟头和烟灰。燃烧过了的希望。她拿上自己的黑圆帽戴上,色调和酒吧的格调不搭。
“那你可喝得了?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碰的。”
“现在想喝酒就是。”
“哦。”
“还从来没有喝醉过,越是要喝醉,就越是喝不醉,反而越是清醒。”她笑着,像个孩子。
美娜站了起来,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倾泻的重量。她的手指冰凉,我听见她波动起伏的心跳和**的生理性膨胀。她的眼睛成了一个灰绿色的湖泊,有叶子的飘零和远飞的雁鸣,还有被星子遗忘的正在凝集的露珠。
“去喝酒吧。”
“恩。”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触,我想起了亚雅给我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的话语像一次闪灵进入头脑,却无比清晰,我不禁默念着那一句,
“是谁吻了你的芳泽
却把唇印留在了我的身上”
我跟在美娜的身后,有牛奶香乳和酒精、香烟的味道。有个染成金色头发的男孩子在唱歌,眼睛盯着我和美娜。未知的歌曲和旋律,原创歌曲。
美娜问我有没有容易喝醉的酒,我说不知道。然后问吧员,吧员也不熟悉。美娜不满意,说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有一种烈酒,很适合她。我和吧员说不好意思,便和美娜走了出去。
我们进了一家日式的酒店,有自动的拉门,还有穿和服的少女。她们的脸上涂了很厚的粉底,和角楼的鲜花一样艳丽。我们做了八分钟的地铁赶到这里,环境真的不错。
有少女走过来,简单的介绍。美娜点了酒,日本名字。她用小酒杯斟酒,熟练的动作。酒精落入杯中,节奏很整齐。
“喝口吧,味道不错的,里面有花瓣,看起来也会很舒服。”她说。
“哦。”
我抿了一口,酥麻的感觉刺激着舌头。我的整个神经被冰镇痛了五秒,至少五秒的持续。一股辛辣的感觉从食管进入胃里,胃壁在收缩,无数的细胞停止分裂。
“没有喝过这种烈酒么?”她看着我的窘相,笑着问,嘴角还留着巴掌的血瘀。
“也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舒服的让人不习惯。”
“我是经常来的。”她狠狠地喝了一口,“想知道为什么不?”
“你如果想告诉便会自动告诉我,你如果不愿意告诉,我再怎么追问你也不会得到答案的。人就是这么奇怪,把一切都那么的复杂化了。”我是想起了思绮,关于她弟弟,和我相似的弟弟她已经很多次拒绝说明了,但我认为思绮并不是如何复杂化的人。
“我喜欢你这样的坦白。”
“但你不是真正的了解我。”
她不说话,沉默了几秒又发出一阵笑声。轻轻地,她唤来和服少女,让她去取来另外两瓶酒,然后又径直喝了一杯。
“我不会去了解任何人,那样太累,我也不会被任何人了解。不过自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可更多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要了解什么,需要什么。那些对的,哪些又是错的。于是,就用眼泪来掩饰,可是又有什么用。妆容花掉,只会更加丑陋。”
“我没有否认。”
“你会认为我是怎样的人。和他们说的一样,舞女还是一个下流的舞女。”
“只是觉得你很神秘,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像一场梦一样。”
“神秘?梦?也许是性感,或者说着是吸引。”她用灰绿色的眼睛tiao逗,用手指抚弄她黑色的波浪卷,我却感受不到她的妩媚。一个沉重的面具戴在脸上,疲惫的躯壳和扭曲的灵魂。
“我看到你的痛苦。”
她沉默。
停止了tiao逗和手指的抚弄,一杯酒干净。一杯。喝完。又一杯。
八杯酒。
时间的脚步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