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宇三年,七月初九,夏。
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斌宇,尊皇后凌氏为孝仁德圣母皇太后;尊王后司空氏为母后皇太后;太子妃姜氏封王后。
一时间,满皇宫四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太监宫女们皆是行色匆匆赶着去忙事,甚少见有什么宫苑空闲独处,连冷宫都是忙人一片,唯独璃殇宫外一片冷清,偶有领着圣旨路过的太监公公,也是如见瘟神般嫌晦气地避开。
“你这蠢货!看什么看!不知道这儿是璃殇宫,还敢抬着眼睛看!”走在右侧的宫监回头,眼尖地瞥见队伍中有一小太监瞅着左侧璃殇宫的宫牌出神,忙出了声训斥,那声音极为尖利,更是十足的阴柔。
这璃殇宫,岂是可以随意看得?这里头住的人,若是得宠也便罢了,偏就是个极尴尬的身份。
暮氏清璃。
皇上曾为太子时的宠妃,风光一时,而后不知是何原因,至今名不正言不顺。
也都道世事难料,当初让六宫中人恨得牙痒痒的妃子,如今却落魄到让人看一眼也是不屑的。说到底也是揣摩着圣上心意来的,如今大封六宫,却独独搁置着璃殇宫这位主子,难免不让人有所揣测。
听璃殇宫近前侍奉的宫女说,早在数月前,暮氏便已经失了宠爱。
这一宫的宫女太监们,也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什么亲近的原因,何必巴巴儿跟了上去讨个风口浪尖的位置处着?
据说前几日有个宫女多看了眼这璃殇宫的宫门,初时也是觉得好玩,后来竟隐隐有了幸灾乐祸之心,再后来,杖杀!
从这以后,皇宫里每每逼不得已必须经过璃殇宫时,也是低着头走自己的路,各人都是小心谨慎,生怕不小心成为个试刀的。
她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的模样,随后却立刻换做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两袖一挥,便作势叩头请罪:“奴才知罪。”
宫监见状,倒也有了几分神气,拂尘往袖上一扫,故作大度,“也罢,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咱家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小太监还未谢恩,便听见一声嗓音更为尖利地吼道:“皇上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语罢,话音未落,宫道门前头被风吹的翻飞的帘帐掀起一角,随后入眼的便是满目明黄色,阳光下更为耀眼,光滑的布缎随之泛着金黄色刺眼的光闪。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已经被人强行拉着跪下,只听耳边齐齐声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并未随着一起说话,却是偷空斜眼瞥了一眼那辇驾上的男子。
的确是个杀伐英明的男子,但瞧他一脸淡漠,仿若对周围所有事情漠不关心的模样,薄唇微微一抿,连一丝笑意也没有,眉宇间隐隐渗透出的寒意便是一目了然的不容置疑。
是个高手,也不枉费了她女扮男装委屈地装个太监,至少某人眼光不错。她唇角弧光微微,还未散开,便已看见男子下了辇驾,目光一分一毫都未停留在还跪着的一众宫人身上,她再抬头,却只能看到那明黄色身影渐行渐远,入了“璃殇宫”的大门。
暮清璃,这些年来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呵,这个坐在金銮殿上杀伐决断的男子,你真的,赌得起么?
她眉间闪过一丝惋惜,很快便一笑掩了去,继而随一众太监叩首、起身、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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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殇宫内,满院子盛开的月季花丛中,一株莹白如玉的琼花瑶瑶挺立的写着“静心”的匾额前,那是夏前最后盛开的一颗琼花,满树绿叶中开得正欢的白色如绣球般镶嵌在其中,分外雅致,凉风一扫,白色的花瓣纷纷零落,撒在树下待开的茉莉上,染了茉莉香。
树下,石桌上放着一副棋,那棋一子未动,旁侧女子却在沉思。
那女子长得着实妖娆,在这花丛中更是楚楚动人,一身紫木槿绣白雪草金丝锦衣,丝发轻轻挽起一边,用一支通透的琉璃白玉钗子挽起。右脸旁侧一朵红蔷薇艳及妖娆,在她脸上,那等红色却并不让人生厌,反觉得实在是锦上添花。更妙的是那双丹凤眼,静时若清潭明透无波;动时如荧光星点皎澈,点点弘光,灵动无双。
“花开了。”石桌上一副一子未动的象棋盘上正卧着一片琼花,女子从袖中伸出手来,将花瓣轻轻拾起,丹凤桃花眼微微一动,略略有不常之色,却很快笑着敛去,“这盘棋,终于下完了。”
此棋一子未动,却从她口中言出更显诡异,此时,门口太监忽唱道:
“皇上驾到!——”
女子笑意更深,却让人一眼就看破个中虚伪,“棋下完了,不想见的人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