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轻拂过脸颊,便是湿湿滑滑的感觉。雪殇笑得越发狂肆,心底还做痛着,忽然听得树上有男子醺醺的声音:
“我当是谁,在这御花园满园夏景中梨花带雨,原是暮妃娘娘!”
雪殇也并不多做掩饰,直直盯着树顶那人看,却被那树在夜下一团黑糊糊弄得眼晕,原先便哭过的眼睛更是疼得厉害,忙用手捂着,才听他幸灾乐祸般笑道:“美人儿梨花带雨原是好看,只是皇嫂也不必见着臣弟便感动得流泪,臣弟受不起啊!”语毕,便是响肆横空的笑声。
雪殇恨恨瞪了他一眼,一声笑得意味深长,许久才开口:“你这满皇宫来去自如的,你皇兄还纵着你,养出这一身脾气来。我又怎么轻易被你感动了。”
一面说着,一面四下扫了两眼。现下天也开始转黑了,约不出百步便是荷花池,月光下面一朵朵花苞如清雅羞涩地少女婷婷玉立在池上,确实值得许多文人墨客称赞,雪殇却不觉得有什么。
白日里一天三次地收瓣儿,晚上还收着,一日日不过开那么会儿,太显得矫情,便是长得再出淤泥而不染又有何用?
雪殇嗤鼻,也没多少心思看别处了,又跟着那王爷随意糊弄两句,却不想他越说越大发,打开了话匣子便受不住了。
“皇嫂这么晚了还出来,可是从皇兄处来的?”
“皇嫂也喜欢夜景?”
“皇嫂……”
雪殇听着心里越发憋闷地慌,璃殇宫也没有多少宫女,太监更是一个都没有,她晚上也不许她们留在殿中,应是全都回去歇下了,只是若再晚些,她看不见了,可怎么离开这鬼地方?!
眼见这“废话王爷”话越见多了,雪殇心里急得很,忽然想起自己是“生了病”的,急中生智,连忙轻轻咳嗽起来。
“你若想找你皇兄便去吧,我前几日染了风寒,轻易吹不得风的,就先回去了。”话毕,更是咳嗽得厉害,“我也不知这病会不会传染,只是如今如夏,染风寒的可不多,王爷……咳咳……小心传染……”
听她这样说完,一阵阵咳嗽更是厉害,小王爷心惊不好。原也是听人说过的,这位暮妃身子不大好,曾经有一次大夏天的染风寒,他原是不信,现在见她心肺都快咳出来,平日里除了宴席也不曾见过,并不了解许多,此刻是牟足了劲儿撒腿跑。
“蠢货!”雪殇讽刺一笑,神色里更加不屑,有好一会儿,见他走得远了,随即拍一拍手离开。
璃殇宫与御花园也并不大远,走了半盏茶功夫差不多就到了,雪殇急急进了门,又匆忙忙将门合上,心却跳得更快,仿佛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只能拍着心口安慰自己:这皇宫本不是我家,该走就得走,想当初十四岁时这皇宫角角落落可没有没去过的,如今潇潇洒洒走了才算得上圆满!
如此一想,才有了些安慰,从门口取了一盏灯烛下来照光。
如今璃殇宫主子虽说还没有正式的名位,却是在皇上还当太子时便受尽宠爱,如今也风头不减,自然什么都是一应齐全不少的。
躬身近了月季花丛,雪殇浑身颤抖得更厉害,这天儿虽热,今日却总是发抖,教她心烦。
伸手将灯烛举近,那月季花丛中一块青砖便暴露在灯光下。雪殇伸手轻轻一扳,只听低微地一声闷响,青砖下红色飘雪衣裳里的包袱便露了出来。
自打下午,她便将包袱移了在此,方便离开。
匆匆拾起包袱,下面露出还有几根火石子,雪殇一见,嘴角笑靥越发诡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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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啦,走水啦!璃殇宫走水啦!”
“救火啊,救火啊——”登时,宫道上满满都是太监宫女慌乱的声音和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这话一声声敲打在过路人身上,甚至有几个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璃殇宫已经被艳红如血的火舌包围,周遭大红色的月季更是红得可怖,映着炙热的火光,变成红色的点,周围吃力地提着水桶水缸的太监宫女越聚越多,却并没有让火势降下来。
自然,惊慌失措的人群也没注意到,宫墙之上,有一女子站立着望向璃殇宫的方向,唇角渐渐牵起满意的笑。
这火是她放的没错,也不过是觉得好玩,就像当初觉得那赌约好玩一样。只可惜了,这么多人陪她一起玩,她却只能远望不能近观。
后来,从宫里流传出消息说,暮妃娘娘在这火场中并未寻得尸体,皇上却是称其已故,追封为孝懿贵妃,以皇贵妃之仪入葬妃陵,并以千金难得的幻颜散保得孝懿贵妃容颜千年不改。
按说孝懿贵妃生前体弱多病,却是极得皇上宠爱,只是不知为何皇上登基却不给她名位,只是若因此而寻死,实在荒谬。这等后宫秘事因由自然是不得而知了,百姓们随口提起也不过叹息,这样的绝色却是火毙。
只是据说,那场火足足有两个时辰才灭掉了,殿前的花儿草儿都被烧成了焦炭,却是那一片火红色月季开得艳红。斌宇帝得消息赶来时,璃殇宫已成灰烬,门口景色却很妖娆:月季花一片片相连,迎着风摇曳着火红色的花瓣,那样艳红如血的花儿,实在叫人寒颤,皇帝却说,听说生前极其爱花之人,死后,灵魂便会寄托在挚爱的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