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安静,没有虫鸣,也没有风声,这世间万物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对于劳碌了一天的人们来说,安静的夜是幸福的。
没有什么比在安静的夜里摊开疲累的四肢好好地睡上一觉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当四周万物都静下来,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看,可以听,可以做的时候,也没有那外界的事物可以侵扰到心神的时候,人就会胡思乱想。就算四肢疲累得抬不起来,就算脑子里早就昏沉得想睡他十天八天,也还是会胡思乱想的。
这不是一种病,但却是一种类似病了的症状,这种症状在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尤为严重。
当一个人在安静的夜里胡思乱想得怎么睡也睡不着,拼命地让自己睡仍旧睡不着时,就会发现这世间太安静其实是一件让人很痛苦的事。
尤其是对那些心里有心事的人来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房间的另一边的一排椅子上睡着的埃阿夹鼾声深沉,看来早就睡去多时了。
无忧平躺着一动不动,她的脑子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胡思乱想。她很想让自己睡着,哪怕睡上一时半刻也都好,可偏偏她连闭上眼睛都觉得很困难。
夜,很静,静得只听得见埃阿夹的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静得让她害怕,让她烦躁不安,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轻轻地下了床,拉开门走出房间。
整个四季红一片安静,所有的客人都已经沉睡,就连那守夜的店小二也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无忧走出四季红,深夜的街头空无一人,不止没有人,就连野猫野狗也没有。
夜凉无风,那街边的几盏路灯犹自散发着昏黄的光,在淡淡升起的夜雾里一动也不动。
放眼望去,空寂冷清的街道无声无息,就像一幅暗沉的水墨画。
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只怕再也没有一个人是醒着的了。
无忧抬头看沉沉夜空,无星亦无月。夜是如此的静,但她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脑子里纷尘杂乱,心绪乱如一团麻,怎么捋也捋不请,觉得心口好似堵着一般郁闷难受。
她用力的深呼吸,却怎么也平息不了胸口的闷气与难受,她大步朝前奔去。
在空寂暗沉的街头,她飞奔的脚步声显得沉闷单调,单薄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孤单无助……
一定要甩掉这些郁闷!一定要甩掉这些难受!一定要遏制住那些纷乱思绪!不要想!不要再想了!什么都不要再想了!我会过得很好的!我很快乐!我很快乐……
无忧!千百年都过过来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无忧一路狂奔。
也不知奔跑的多久,直到那无边无际的清水湖挡住了去路,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无星无月无风的夜空下的清水湖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闪着幽深而不可测的光。
“无忧……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是不是?”她对着安静的湖水大声地说,由于还在不停地喘气,她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无忧!你很快乐!你一点都不伤心!是不是……”她朝湖水走近了几步,直起身子再大声地说。
“你会活得很好的!无忧!你会活得很好的……就算没有他你也会活得很好的!对不对……”她再大声地说,声音下沉,在清冷的夜空里显得苍白而无力。
“你会活得很好的……你一定会活得很好的……”
无忧终于跌坐在地上,慢慢地伏在潮湿冰冷的泥土上。
不远处,一身白衫的皇甫浪鹤凝神望着倒在湖边的人影出神。
“她似乎活得并不好。”他身后的风镇江说。
皇甫浪鹤轻叹一声,也不言语,转身朝城中走去。
“就这样走了吗?你不担心么?”风镇江在他身后说。
“天就快亮了。”皇甫浪鹤看了看隐隐露出了一些天光的天边。“她不是一个容易就想到死的女孩子,一个人只要不想死,就不需要别人为她担心。”
“但是刚刚你却很担心。”风镇江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说。
皇甫浪鹤沉默地往前走,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似是对风镇江的话无以反驳。
“无论多么坚强的女孩子都会有柔弱不堪一击的时候。”风镇江说。
“你似乎很懂女孩子。”皇甫浪鹤淡淡地说。
“不算很懂,但比起你却要稍微好一些。”风镇江笑着说。
“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皇甫浪鹤说。
“就算是孤家寡人,但也好过欠人情债啊!”风镇江长叹一声说。
“可怜的孩子!”
一个声音让无忧惊跳起来,她爬起来抬头看去,在微微的天光中,只见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老头正低头看着她。
“我不可怜!谁说我可怜了!”无忧嚯地站了起来,对着那老头大声地说。
“可怜的孩子……”那老头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
“我说了我不可怜!我年轻!长得也很好看!我没病没灾!我的人生还很长!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我一点也不可怜!”无忧怒瞪着那老头,那老头居然是曾经在望湖楼和皇甫浪鹤喝酒的那个老头。此刻,除去和那天有着相同的淡漠神情外,精亮的眼眸居然满是温和慈爱的光芒,就像是长辈在看着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的眼神让无忧愣了愣。
“可是你却没办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老头静静看着她,温和的眼神里有悲怜。
“谁说的!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会得到的!这世间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无忧咬牙大声地说。
“但是你却得不到你喜欢的人的心。”那老头说。
“你……”无忧说不出话来,她瞪着那神情依旧淡淡的老头,只觉得两眼发涨,胸口发闷。
“一个人如果无法看清自己内心的东西,就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一个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的人,自然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什么。”那老头看着湖面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无忧大声地说。
“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因为某些因由而放弃,这种人岂不就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那老头回头看着她说。
“我没有放弃……”无忧低声说。
“可怜的孩子……”那老头叹了一声,转身欲离去。
“我不可怜!”无忧抬起头大声地说道。脸上有强装的强硬,但已经红了的眼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悲苦。
“唉……”只听得那老头停住脚步,摇头叹道:“越是外表坚强的人内心就越柔弱,越是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其实越在乎。”
无忧看着那老头离去的背影抹了一把忽然流出来的眼泪,谁料眼泪越抹越多,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将她……”
另一片暗处也立着两个人,树影朦胧,看不清两人的面貌。
“你以为我不想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那么……不如让我现在就将她杀了!”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人又说道。
“你如果是想死,我不会拦你!”那女子冷冷地说完,转身便走。
“为什么?现在不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吗?皇甫浪鹤已走,那个南蛮小子也没跟着她。”那男人很是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除了他们,你以为就没有别的人了吗?”那个女子说。
“还会有谁?据我观察这周围再没有人了。”那男人说。
“你先前不也是说没发现有人跟着她吗?那皇甫浪鹤风镇江还有那老头又是怎么出现的?”那女子冷哼道。
“我……”
“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不简单的人!而且都是些惹不起的人!”那女子说。
“你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那些跟着她的人不简单,惹不起,但我们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杀死,他们也未必知道是我们做的。”那男人说。
“很好!既然这样,你这就去将她杀了,看看到底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那女子冷笑着说。
“你是说现在还有人在周围?”那男人四下打探。
那女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径直朝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