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水县因为傍清水湖而建,三面环水,水清纯净而得名。这里不仅仅是因为水美,而是因为这里还有让无数的商贾贵族、文人骚客趋之若躬的三大美景:春之百鸟,夏之荷花,再一个就是一年四季泊在湖边的彩莲船。
这彩莲船可不是街上那游街串巷,画着大花脸,穿大红大绿的花衣服的艄公艄婆摇的那种彩莲船。这彩莲船可要比那船大得多,就是比那些真正的船也要大上好几倍,不仅要大上好几倍,还要比那些船美上好几倍。
当然,再怎么豪华精美的船是不能让那些商贾贵族文人骚客们趋之若躬的。让那些商贾贵族文人骚客们趋之若躬的其实是那船中的——美人们,还有就是每年都会不定时举行的一些各种赛事或展会。
据说那船中的美人们的容貌身姿,就犹如百花园中百花齐放时的景象,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笔墨能形容得出来。更有百般才艺,或精于棋的,或精于琴的,或精于吟诗作画的,或精于跳舞唱曲儿的……
那些所谓的赛事,其实就是各种才艺比赛,每年都以这些赛事而评选出各类花魁。而这些评选出来的花魁,或被南京上海那些高级娱乐场所要去成为当红的歌女或舞姬,或嫁入富贵人家,更有些被皇室选去做秀女的。
总之,只要夺得那彩莲船上的花魁,再平凡的女孩子的前途都是一片灿烂。
那彩莲船还承接一些展会,比珠宝,古董,丝绸,新潮的,古旧的……不管展出的是什么,只要出得起钱他们都会接。
听说,但凡是去过那船上的人一次的人,都会想尽方法再去第二次,去过第二次的就会想去第三次,直到花光家中银两为止。不止是为了美人,也有的是为了其他的。
当然,也有从中挣了不少的,比如那些来船上办展会的商贾们,比如那些把这里当成美女培训基地的新型娱乐场所的老板们。
没有人知道这条船是什么时候来到清水湖的,也没有人知道这艘彩莲船的主人是谁,就像没有人能算出这条船到底挣了多少钱一样。
这条船是个传说,不止在清水县。
无忧和埃阿夹在小树林里寻了一些枯枝树叶,就地将那只足足有四斤多的母鸡烤了,饱餐一顿后,便在埃阿夹搭建的临时小木屋里睡了去。
人心若是有了目标,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形:一是心情过于亢奋而睡不着,一是心中再无杂思倒头便可沉睡。
无忧此刻大概是属于后者,这一晚虽然是睡在树上,但却是这几天睡得最好的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的精神都很好,换了那农妇农夫的粗布衣衫,便大摇大摆地朝清水县县城而来。
两人在清水县里转悠了一圈,居然没有一个人将他们认出来,无忧很是得意。
两人来到清水县里最大的客店——四季红门口,无忧看了看客店旁的那两张通缉令,拉了埃阿夹大踏步走进客店里。
刚一走进去,就见一个店小二奔过来将他们两个直往外推,口中直呼喝着:“去去去!我们店里不请人!”
“谁说我们是来应工的?”无忧一瞪眼。“我们是来住店的!”
她绕过那店小二朝柜台走去,重重地将手中的篮子搁在柜台上,手伸进盖着蓝花布的竹篮里摸出一个黄灿灿的东西扔进柜台里,然后大声地说:“来一间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
那个正准备伸手来拉的店小二刹时被那黄灿灿的东西给弄得呆住了,那眼珠子简直要比鸡蛋还要大,而那嘴巴足够塞上两个鸡蛋了。不止那店小二如此,就连那柜台里的管账老头也一个模样,连鼻梁上的小眼镜滑到胡子上了都没感觉。
“喂——”无忧大咧咧地拍了拍柜台,叫醒了柜台里的管账老头。
“这金……金……”那老头颤颤巍巍地看这那锭金子说不出话来。
“当然是金子!难不成你们这里只收大洋?”无忧冷眼看他。
那老头慌忙地站了起来,边扶着那小眼镜边连声说:“当然不是……夫……太太……”他诚惶诚恐地看了一眼无忧,她的衣服是已嫁人的农妇打扮,但模样却又是一副娇蛮小丫头的样子。任凭他见过玲珑世故,也实在不知该称她什么才合适,结结巴巴中直对着一边仍旧呆傻地看着那锭金子的店小二使眼色。
“那还愣着做什么?”无忧瞪他。
那店小二终于回过了神来,他面孔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哈着腰像个小太监谄媚的笑着跑过来,殷勤地一路点头哈腰将他们领上二楼靠里的一间客房里。
房间里器具桌椅齐全,床铺被褥收拾得干净而整齐,墙壁上挂的一幅山水画,清雅古朴,居然是北宋王晋卿的《烟雨叠嶂图》,看来这间客房在这小县中果真是有些派头的。
那店小二一进来便将一面的窗子全推开来,讨好地告诉他们,这间房子最好之处就是这一排窗子。
无忧扯下头上的蓝花布走到那窗子前,探出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的湖风。
这窗子果然是这间房最好的地方,放眼望去,怎么看也看不到清水湖的边际,只看见天水之间的迷蒙水雾,和一群一群不知道名字的鸟。近看清水湖,清澈的湖水如碧空干净而明亮,丝毫看不出有水雾的样子。
湖水随风泛着滢滢鳞波,尽管没有阳光,那些层层细波也似在阳光下流动一般。
“这里果真很美。”埃阿夹走过来叹道。
“山水是世间万物繁衍生息不止的生命之源,这天地间最美的就是山之壮丽,水之柔美了。”无忧叹道。“只可惜现在时值深秋,看不到这清水湖的三大美景中的春季的百鸟,夏季的荷花了。”
“你想看,等明年我再陪你来……”埃阿夹说。
“再?”无忧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声,问道:“明年再来就能看得到吗?”
“孔雀,你不用担心,主公一定会让你没事的。”埃阿夹见她忽然变得忧伤起来的神情,以为她是在为那件怪异的事情担忧。
“明年……明年……”无忧喃喃低语。“有多少个明年?人的一天好长哦……人的明年更是遥远……”
“孔雀,你在说什么?”她说的话埃阿夹听得很清楚,但是却一个字都不明白。
“我在说!”无忧忽然振奋地大声地说道:“我不回云南,我要留下来!”
“孔雀……”
“你不要再提那个什么眼睛冒奇怪光的事了。”无忧拦下埃阿夹的话。“其实不管是着魔还是变成妖怪,对我来说都算不了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我从……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由一只小雪狐修炼成雪狐精,又从一个雪狐精退化回小雪狐,再由一只小雪狐变身为人。这将近千年的生命中,还有什么让她害怕,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呢?
“孔雀……你就真的那样喜欢皇甫浪鹤吗?你……和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埃阿夹忍了半晌,终于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底已久的话。
“我和他……”无忧望着远处的迷蒙水雾,似乎看到了无天涯里的飘渺云雾,看到了望月洞前的青青翠竹,看到了无忧谷里的细碎阳光……
她和皇甫浪鹤究竟是怎样的呢?无忧用力地想,却发现她和皇甫浪鹤之间,就好像那无天涯的里漫天云雾一般,只是她雪狐精生涯里的一片梦境。除了飘摇不定的想象,她连真假都分不出来了。
“埃阿夹,你做梦吗?”无忧从湖面上调回视线,抬头问。
“做梦?”埃阿夹本来呆呆看着无忧,见她忽然回头问他,有些慌乱地说:“人……都会做梦……”
“人为什么会做梦?”无忧问。
“因为……因为人的心里放了很多的东西,睡着后仍然不能忘记……”埃阿夹笨拙地给她解释。
“哦……”无忧垂头看着湖水叹了一声说道:“皇甫浪鹤是我的一个梦,一个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惦记的一个梦。”
埃阿夹心疼又心酸地地看着她再也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