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呼了一口气悠悠醒来，看着眼前的景物有丝茫然，抬头看窗前的月光，但她却看到窗前静立的人。
她听见窗前的人轻轻叹一声，不由也跟着叹了一声。
然后，她看见窗前的人身子震了一下。
“无忧……”她听见窗前的人低语。
“恩……”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无忧慢慢地爬了起来。
一低头，惊喜发现自己早已经变成人的模样，不由万分欣喜。
“无忧……”窗前的人仍在低唤。
无忧咬着唇溜下床，奔过去一把搂住那人的腰。
“无忧！”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子，那人正是皇甫浪鹤。
“果真是你吗？无忧？”皇甫浪鹤又惊又喜。
“是我！是我……”无忧在他怀里望着他笑。
“你还好吗？你没事吧？你……”皇甫浪鹤抚着她的脸，激动地将她揽入怀里。“老天！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要憋死我了……”无忧从他怀里转出自己的头。
“你真的没事吗？”皇甫浪鹤推开她，上下打量着她。
“我当然没事……”无忧撅着嘴说。“你不把我搂那么紧的话就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甫浪鹤又将她拥入怀里。
“不好……”无忧从他怀里伸出头来透了口气又埋进他胸口叹道。“……不过很舒服……”
皇甫浪鹤笑着叹气说：“你啊……答应我，再也不准做那些奇怪的事了好吗？”
“什么事？”无忧迷糊着问，他的怀抱有让她沉眠的气息。
“拿自己的身体当盾……”皇甫浪鹤叹气说。“虽然你是雪狐精，但那样也很痛，不是吗？”他想起那时她苍白的脸，当时的心慌意乱到现在还是那样记忆犹新。
“是啊……雪狐精也很怕痛……”无忧在他怀里幽幽地低语。
“知道痛以后就一定不可以做那样的傻事了，知道吗？”皇甫浪鹤说。
“我也想啊！”无忧叹气，她为那一枪付出得太多了，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她也很想用法术化解当时的危机，但是……
“你这只小雪狐啊！”皇甫浪鹤叹。“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了这八百多年的！”
“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要我怎么做啊？”无忧不满地抬头说。
“所以我说你这八百多年都是怎么过的了。”皇甫浪鹤点着她的额头说。“你不是说你的法术都因意念而生的吗？心生意念怎么也比你的身形要快吧？”
“可是，我一着急就会什么都忘了……”无忧垂下头。
“唉……”皇甫浪鹤摇头。“你啊……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拼啊！”
“你还不一样……”无忧幽幽地说。
“什么？”皇甫浪鹤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说……”无忧叹了一口气。“你能拿自己的命去救一个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拿自己去救一个人呢？”
皇甫浪鹤愣了一下，叹气笑着说：“傻丫头！如果因为救我而受到伤害，我会……愧疚一辈子的，我宁愿伤的是我自己。”
“只是愧疚吗？”无忧闷闷地说。
“当然不止愧疚……”皇甫浪鹤轻轻地叹气。
“还有什么？”无忧抬头看着他问。
“还有……”皇甫浪鹤看着她水盈盈的眼不觉呆了。
“如果……我有什么危险，你会拿自己去救我吗？”无忧小心地问。“你会像救纳兰柔心那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吗？”
“会……”皇甫浪鹤轻抚她的脸颊。“但是好像一直都是你在救我。”
“你会和纳兰柔心在一起吗？”无忧不敢再看皇甫浪鹤温柔的眼神，低头离开他的怀抱。
皇甫浪鹤对她忽然转移的话题愣了一下。
“以后你一定会和她在一起吧！”无忧转身趴在窗台上看庭院中满地的月光。三天，就三天，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只有三天。三天之后她就会消失，如雾一般地消失，连一丝魂魄都不会留下。
她好想和他在一起，就像在无忧谷的每一天，每次睁开眼睛便可以看到他。每天都可以安心地在他身边睡去，哪怕他在屋外，她在屋里，都能让她安心地睡去……
可是，她不能贪心。她已经够幸运遇到了观音大士了，够幸运可以再见到他，够幸运可以和他在一起，过完她生命里最后三个夜晚。
她不能太贪心，真的不能太贪心了……
“无忧……”皇甫浪鹤握住她的手，轻轻地笑着看着她。“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吧？”
“恩……”无忧望着他点头。
“那么……”
“浪鹤……”
一个悦耳的声音打断了皇甫浪鹤的话，无忧和皇甫浪鹤一同回头看去。
只见纳兰柔心轻步而来，当她看到无忧时，脸上的笑不由闪了一下。
“柔心！”皇甫浪鹤微笑着叫她。
无忧看着皇甫浪鹤微笑的脸，慢慢地从他手中拉出自己的手。她喜欢看见他笑，就像现在这样没有深锁的眉头，没有阴郁的眼神，只有懒洋洋的、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
“她不是……”纳兰柔心惊讶地打量着无忧，那天虽然那天只是匆匆的一面，但她的样貌和奇异的装扮，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她就是无忧！”皇甫浪鹤笑着看了无忧一眼。
“你能安然无恙真好！”纳兰柔心由衷地拉住无忧的手说。“那天真的很谢谢你！”
“我不要你谢……”无忧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救我想救的人，不是为了要人谢的。”
“但我还是要谢的！”纳兰柔心说。“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是吗？”
“你要谢就谢吧！反正不要谢我！”无忧拉住自己的手，冷冷地转过身子趴回窗台上。
纳兰柔被她的话语搞得无所适从，她笑着看了一眼皇甫浪鹤，而皇甫浪鹤也对无忧反常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
“你找我有事吗？”皇甫浪鹤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问纳兰柔心。
“哦，无禅大师说请你明天去一趟佛光寺。”纳兰柔心说。
“恩。”皇甫浪鹤点头。
“那个……”纳兰柔心看了无忧一眼，说：“我在佛光寺看见了无忧姑娘的师父。”
“师父？！”无忧惊讶地回过头。
“就是那天将无忧姑娘救走的那位蓝衣女……侠。”纳兰柔心不知该怎样称呼胡梅娘，想了想觉得以女侠相称似乎贴切些。
“我师父她现在还在那佛光寺吗？”无忧叹气问。她知道师父胡梅娘恋着那佛光寺里的老和尚，这个老和尚曾经叫云中景。为了这个叫云中景的男子，在万松山守了近五十年不肯离开，就只为了那人的一句话。
“我想应该还在吧！”纳兰柔心说。她那天听见胡梅娘说，她不会再离开无禅大师半步，除非他们之间有一个死掉。
“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吗？”皇甫浪鹤问无忧。
“我……”无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很想见她师父，这世间万物，除了皇甫浪鹤，就只有她师父让她不忍离去的了。只是……
“怎么？”皇甫浪鹤对她看上很悲伤的表情感到诧异。
“我明天还有些事……”明天就只能以一只小雪狐的模样去见师父了。还好即便是只小雪狐，也还是能和师父交流，无忧暗想。
“你……要走？”皇甫浪鹤呆了一下，他没想到她此番来，又会那么快离开。
“难道我能一直跟着你吗？”无忧趴回窗台，不敢看他，害怕自己泄露心底的悲伤。
“傻丫头！你不是把家都搬到无忧谷去了吗？不是说要一直跟着我的吗？”皇甫浪鹤笑了。他想起他刚在无忧谷住了一天，她就把她的家当全给搬到了无忧谷里，更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不让他在想死，所以要一直看着他。
“你会让我一直跟着你吗？”无忧幽幽地说。
“你这脑袋里又在转什么呢？”皇甫浪鹤笑着拍了拍她低垂的头。“难道我有赶过你走吗？”
“可是，我也不能一直这样跟你啊！”无忧叹气。想着身后的纳兰柔心，想着他和她将来的世界，想着自己将要消失的生命……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学会了唉声叹气了？”皇甫浪鹤想笑，但却觉得有些笑不出来了。他从无忧的声音里感觉出了忧伤，她本不是个会忧伤的女孩子，不是吗？
他忽然又想起那个冰室，想起在那个冰室里惊慌失措、悲伤而逃的她。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皇甫浪鹤看着无忧被长发掩住的脸问。
“没有！”无忧飞快地说。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皇甫浪鹤握住她的肩。
“不要……”无忧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不要给他看到她的眼睛。他说她的眼睛会泄露她的心中所想，她害怕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的悲伤和心事。
纳兰柔心忽然发现，这个雪狐精无忧和皇甫浪鹤之间，并不像皇甫浪鹤嘴里说出来的那般淡然。他们之间似乎早已形成了一空间，一个没有第三者的空间，一个没有人能走进去的空间。
“无忧……”皇甫浪鹤叹气，他轻轻地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说：“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你的悲伤呢？”
“我……没有悲伤！”无忧眨了眨眼睛。
“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皇甫浪鹤静静地看着她，她黑溜溜的、如湖水般清滢的眼睛，总会让他心如湖水般平静。但现在他看着她的眼，却有着隐隐地心疼。
无忧看了纳兰柔心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我是雪狐精呢！能有什么事啊？我只是在学凡间的女子装忧郁的啦！”
皇甫浪鹤看着无忧笑眯眯的眼，她只要笑，他就看不清她的心中所想。
皇甫浪鹤叹了一口气，轻抚着她有着一对小酒窝的脸颊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无忧痴痴地望着他无语。
纳兰柔心忽然觉得很心痛，她看着皇甫浪鹤温柔而专注的眼神很心痛。
这个眼神也曾经落在她的脸颊上，这个眼神曾经让她奋不顾身，让她沉迷……但是现在这个眼神却落在另一个女子脸上，她知道，他已经离她而去。就在那天他将她拍晕后，放在周府的门口时就已经离她而去了。或许，更早以前，就在那个云淡风轻的晚上，他对她说他没办法给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女子爱和幸福的时候，就已经离她而去了。
纳兰柔心悲伤地转过身，悄悄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两个浑然忘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