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转头,一晃神,就可能是一辈子。列车就要开了,我不舍地望向窗外,我只好将我的思念扔在窗外的那片土地上。如果有一天我老去了,我会回来这里,请再将我的思念还给我,我要带着它入土。下辈子,我要做他的女人,不管老天答不答应,你这辈子都欠我一个承诺,别了,那个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笑容,当列车启动之后就会变成烟雾,成为昨日的绝唱。好吧,请下辈子还给我。
父亲看着我的脸,知女莫如父,他明显已经知道我是不开心的。“丫头,你就留在这里吧,爸一个人走也可以的,爸答应你,爸一定会坚强活下去的。”父亲劝我。
我摇摇头。我不想失去父亲了,我不想在万家灯火通明的时候,我在思念,而父亲的手正伸往某些城市人他娘肮脏的裤裆里。我敢肯定,父亲只有抓住我的手,他才不会迷路。这个时候,我感觉列车已经在准备启动了,加上广播不断传来的提示,我坚信自己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然而,我的眼睛再一次望向窗外时,我却看到了艾歌。他不断地向我招手,嘴里嚷嚷着什么,但我什么也没听见,也许因为太吵,也许因为隔音效果太好,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他大概也猜到我是听不到他叫喊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纸和笔,整齐地写下了三个字:不要走。我看到了,父亲也看到了,他又开始劝我了:“丫头,他是你男朋友吗?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吧,爸真的可以照顾自己的,爸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不,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我以后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失去你了。”我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列车缓缓开动了,窗外的景色开始慢慢往后退去,哦,那些熟悉的地方,你们开始一片片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请你们永远记住我的脸,等有一天我回来这里时,你们不要问我:你是谁?我忍不住转头往后望去,我看见艾歌还不愿意离去,他跟着列车跑了起来,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终于追不上了,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我的心里突然一紧:他没摔伤哪里吧?
我承认我是软弱的女人,我趴在父亲的怀里哭了,哭声在火车的包厢里徘徊,久久不肯离开。我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有一个人跟我说,他说他就是老天爷,他说我一定要哭够九百九十九次才可以死去,然后投胎转世。我记得今天是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可我不知道再次回到这片土地时,是哪年哪月的哪一天。
他娘的混蛋,不知道是谁的手机竟然在这个时候,不知趣地响起了那首歌,歌词也很忧伤: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霓虹,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听着这样悲伤的歌,我竟也睡着了,也许是我太累了。
我就那样一直睡着,直到父亲摇醒我:“孩子,到站了。”
回去的路很漫长,每一个十字路口似乎都飘着一首熟悉的歌曲,不过并不欢快,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唱给回家的人的。路上的人戴着不同的面具,怀自各自的目的,来去匆匆,留下自己的脚步,带走了别人的故事。路边的几颗合欢树还在,不过,它们还没长出叶子,风一吹,幼小的枝条跟我打起招呼。我想,那些幼小的枝条并不认识我吧?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倒很安慰。如果有一天它们都不在了,我是不是还认识回家的路呢?
“爸,快到家了。”我提醒父亲。
一回头,才发现父亲已是满脸的泪水。我很少看到父亲流泪的,哪怕是母亲离开的那天,父亲也只是一个人喝起了酒,然后叹起了口气:我的儿呀,爸对不起你,你要跟着爸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