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记得没错,家门口应该是有一棵高大的海麻树的,果然没错,它还在,只是苍老了许多,我想它很想我了吧?我是在一个黄叶飘落的季节离开它的,那时候我连一句再见都没跟它说。爷爷死后,我孤零零地在山上走了六十多天,困了就睡在土地上,饿了就吃野菜。有时候我也想过回家,可奶奶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就死了,爷爷死了,妈妈走了,爸爸也走了,我迷失了回家的方向。五年前,悲伤将我的一只腿拉到了棺材里面,我几乎是被人丢在一片荒坟前,听人说,后来我又离奇复活了。
这棵苍老的海麻树哭过两次。八岁那年,它目睹了母亲的离开。那天,我死死抱着母亲的腿,母亲不理会我的哀求,随着一位脖子戴着金链,头光秃秃的人走了。他的头很亮,亮的发光,或者让母亲见着了前面的光了吧?我趴在它的腿上哭了,父亲什么话都没说,在它的身边坐下,独自喝起了酒;
十岁那年,一个小女孩指着我的鼻子说:“不知羞,竟拣我爸丢在垃圾池里的裙子。”说完,还过来抢我穿在身上的裙子,我不相信她,因为父亲告诉我,那是他买给我的。我死死地抱着它的身子,可我的裙子还是撕破了——那是我的第一条裙子。当天晚上,天下了很大的雨,但我觉得,那是它在哭泣。
父亲双腿跪了下来。他恨他在爷爷死的时候,不能亲自将他的躯体放进棺材里;他恨女儿在山上孤零零走的时候,他没有把她抱回来;他恨在这个美丽的村庄,存在一个落魄的家园。他一边抹泪一边抬头看,可惜再不会看到有人迎出来,也不会看到几只羊儿跑出来,在他的身旁转几圈,接着欢呼几声。
“丫头,跟爸一起整理整理,把家的样子弄出来。”父亲的余音飘在海麻树的四周边。
我听父亲的话,将每个房间都整理了一遍,然后到菜市场选购了一些肉与菜。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到菜市场的,可父亲硬要与我一起,我拗不过他,只好随了他。可回来的路上,我们听到一个令人讨厌的女人的声音,她说:“原来季家那家伙还没死呢,今天竟然活生生回来了,我看呀,这个村子又要多了一位乞丐了。”
“哎呦,那平时要把饭菜锁好了,还说不好,他会来偷饭菜吃呢!”有另外一个男人附和说。
我瞧向父亲的脸,父亲的脸色有些变了,可他怕我看到出什么,努力掩饰着什么。我生气了,正准备与那两个混蛋大干一场,却被父亲拽住了我的手,他用眼神告诉我,忍一时风平浪静。而后,父亲还要坚强地绽开出一朵笑容与我瞧,我也没其他法子,只好作罢。
好了,让我说说一些开心的事情吧!我记得,事情发生在第二天的午后,当时好象有小小的阳光,也好象没有,反正我才走到大海麻树下的时候,我吃惊地看到艾歌。我揉揉眼睛,我怕那个身影会消失掉,害我满山遍野地寻找。
“想不到吧?”他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说实话,我是很少可以看到他露出那么多牙齿的,他一般都是笑不露齿。
“我又不想见到你。”我故意这样说,然后稍稍转了身。
他走过来,狠狠地将我拥入他的怀里。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小小吃了一惊,但我并没有挣扎。这一刻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到我将要死去的时候,都不曾忘却。我睡在一帆小小的船里,听着生命最后的演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天我并没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