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从家里拿钱了,我可是离家出走!”
我与艾歌提到那二十万的时候,他跟我急了,直骂我蠢脑袋。这也不怪他,他爱的是我,不是她。但她对于我,就是一串冰糖葫芦,每一缕酸与甜都雕刻着友谊的回忆。在晴天里,我愿意看着她的微笑;在雨天里,我愿意为她撑着伞,看着她的微笑。我毫不犹豫地将银行卡插进提款机里,按下六位数的取款金额。一个月前,我曾经为这些数字狂喜过。
我将提出的二十万交到她的手里,这一次,我倒什么都没跟她说。她还是那句话,我一定会还你的,一定,请相信我。
其实,我一直相信她。但我没想到,这是我人生悲剧的开端。很快,我就会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无助。
比如说,迷途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
比如说,你被锁在黑暗的房间里,苦苦追寻不到出口;
或者比如说,你正走在阳光大道上,突然天塌了下来。
知道父亲生病的消息是在两天后,是由一位好心的邻居通知我的,当我见到父亲时,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只能把他送到了医院。医院是奇异的一扇门,门的左边是天堂的入口,右边却是地狱的通道,每一天都有人向左转,或者向右转。在那里,充斥着心生命的喜气和死亡的怨气,似乎天堂与地狱的驿站。
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那种刺激气味进入鼻腔,像是精子的腥味,让人很不舒服。我是讨厌这种味道的,偶尔会有呕吐的感觉。
我沿着虚空的走廊一直走,在尽头转弯的地方找到挂着“收费处”的牌子,牌子下面是一个玻璃窗口。我将收费单扔了过去。
“两千七百元。”从窗口里传出难听的声音。
“怎么那么贵呢?”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个女人从窗口探出脑袋来。那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皮肤白的令人害怕,像是从太平间里逃出来的亡魂。“想不花钱,直接在家里等死好些。”她几乎是从恶毒的眼球里射出这句话来。
我把钱恭敬地递过去,假装挤出笑容,然后抓着收费单转身离开。其实,再美的笑容也会因为依着死亡而变得冷漠起来。
“那也不一定,这点钱连火花费都不够。”身后的女人大概觉得还未解气,又补了一句。
父亲睡了三天三夜,直到艾歌来的那一天,他才出乎意料地睁开眼睛。父亲第一眼就认出艾歌来,“小伙子,你不是那天跟我一起喝酒的小伙子吗?”他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些字。
温暖的春风穿梭于空气中,舒倘而漫长,总是没有风,但有光线挂在窗户的玻璃上。透过玻璃,我看到艾歌认真地整理着被子,盖住父亲留在外面的脚趾。
那些天,我与父亲的对话极少。我问父亲:“好些了吗?”
“好些了。”父亲回答我。就除了这两句,再没有其他的对话。
因为父亲要动手术,手术费就需要几十万,我与艾歌决定先回广州筹钱,两天后就让父亲动手术。我与艾歌离开医院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六点左右,是生锈的晚霞洒满整个世界的时候。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