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沉入热腾腾的香汤,耳鼻全都没入水下。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胸腔憋闷,像要爆裂一般,巨大的惊恐席卷而来……猛的,她站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宫墙之内是黑暗的,嫔妃们的心底也是黑暗的。黑暗无处不在。莫非这就是生命的本源?莫非洪荒本该就是黑暗混沌的一片?
她打了个冷战,重新坐回水中。手指不经意抚过胸膛。她将要十四岁了。干瘦的身躯正以令她吃惊地速度发芽、抽条、生叶……她的胸部就像初夏的花苞,如饥似渴地兀自吸收大地的甘露,丝毫不受她意志控制。
穿上绢丝白衫,将一柄匕首藏在身上。连日来的种种让玉卿意识到:她游走于刀锋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被割得浑身是伤。她必须学着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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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泼墨。
穹隆暗沉,辰星稀落,浮云隐隐涌动。
月色皓白似雪,华彩凝辉,缓缓倾泻在大安宫的青瓷琉璃瓦上。密不透风的夜色,由此半明半寐起来。微明处,宫殿琼台绣阁之走势,隐约可见,丝毫不失白日里的峥嵘轩峻与贵胄奢华。
幽深处,月华照不通透的,似萦绕着蓊蔚浮泽之气,眼望去,只觉一片诡魅森寒。
玉卿穿着薄夹袄,提灯立在宫门口,幽幽烛火勾勒出修长缈曼的身姿,她踮脚儿张望许久,甬道上一直也没见着个人影儿,捋顺了鬓发,喃喃道:“今晚许是在凤仪宫留下了。”
丰妩近来常常被薛后留在凤仪宫用膳。得了空,玉卿就躲回后厢房给小皓篦虱子,篦了好一会儿才干净。再端一大桶热水给它洗澡。
小皓抖了抖清洁光华的鬃毛,舒服地哼哼起来,像吃了蜜饯的小孩子。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之一。
玉卿抱着小皓回了她住的暖阁,照例在火盆前放个蒲团,小皓懒懒地蜷缩起身子,像是睡着了。
玉卿怕吵醒它,蹑手蹑脚地走到院里收衣裳,却发现绯墨躺在一株梧桐树上。
他红衣软软垂下,如同在天幕下搭起了瑰丽的红纱帐。
“几日不见,某人过得可真惬意。”绯墨倨傲地俯视她。这厚脸皮的女人拜托他一次也就罢了,没想到却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何时成了贤王的信差了?妖孽。
忽然“喀嚓”一声,绯墨身下的树枝断了。
隆冬里,枝干枯朽,容易断裂。玉卿本想提醒他“小心”,哪知事情发生的这样快。
她忍笑忍得辛苦,连忙捂着嘴背过身去,却见眼前一抹红色身影如羽毛般悠然飘落。绯墨双手抱臂,斜瞪着她,邪魅的双眸似一弯新月。
玉卿轻咳几声,强作正色道:“你怎么来了?公主今日恰好有信要送。”
绯墨不悦:“你当本尊成天往这儿跑只为给那蠢公主送情信?”
“哦?”玉卿挑眉。
“主公差我来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