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水眸中微澜一漾,许久没有说话,心头诸般情愫翻涌,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进了暖阁,绯墨见了小皓,笑道:“这畜生,长得倒快。”玉卿一愣,温柔地望着小皓,笑道:“成天见它,倒没觉得怎么变。”
玉卿平静相询:“绯墨,睿王府近来有什么异常?”
绯墨道:“什么算是异常?”
玉卿想了想:“比如,刺杀,下毒,或者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在睿王府之类的。”
绯墨差点跳起来:“你这妖孽,就那么盼着我们主公出事?”
沉思许久,玉卿微微蹙眉,凝重道:“莫非没有任何异常?”
绯墨见她不似开玩笑,认真思索了会儿,回答:“没有。”
糟了。胸口猛一阵憋闷,玉卿手心渗出了汗,峨眉紧拧,缄默不语。
“有何不妥?”绯墨脸色肃然,再无心调侃。
“我宁愿‘他们’先沉不住气,闹出些乱子来,这样才能暴露‘他们’的意图。可眼下太静了。事到如今仍按兵不动,恐怕是有一击制胜的杀招。”玉卿道。
丰曦在帝都可谓孤立无援,正是杀掉他的最好时机,一旦让他回迦兰,无异于放虎归山,帝都这边根本奈何他不得。但他回都已有月余,景帝、薛后、薛相以及诸王那儿却一点动静儿也没有,实在出乎玉卿的意料之外。
绯墨眸光幽深,脸色沉重下来,道:“你和裴然说的一样。”
玉卿惊道:“裴然?”
绯墨点点头:“那小子算到你有难,马不停蹄从天山赶来。你刚走,他就到了睿王府。”裴然那般清净脱尘的人物,竟会因这妖孽入宫而惊慌得面无血色。
绯墨脑中蓦地浮现那几日的情形。
裴然像疯了一般,日日夜夜坐在石地上念念有词,见他在地上摆了许多纸片,每张纸片上都用毛笔写了些字。他不断排列、更换顺序,同时在一本小册子上疾书。
绯墨偷偷走近瞥了一眼,只见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丰曦甲子甲子甲戌癸巳”,另有一张写着“丰毓壬戌壬辰丙辰癸亥”,还有一张纸上写着“纳兰玉卿”却没有出生时辰的干支纪年,其他几张纸片上皆有字,写着“丰颜”、“丰岚”“丰祯”之类。
裴然埋头苦思,突然,嘴里念念有词:“果然,她是他命中必须之人。可为什么……莫非……”
绯墨听得云里雾里的,终是耐不住性子,跨出门去。
绯墨记得,那夜,主公与忽然来访的曹御史密谈许久,送曹御史出门后,主公薄唇紧紧抿着,面色煞白,步履匆匆地回了书房,重重掩上门。
忽然一阵杂乱的响声透过门传出来,似是瓷器迸裂、砚台落地的响声,隐约伴有几不可闻的低吟,曹御史与随行之人顿时愣在原地,相望间惊疑不定。
绯墨已隐约猜到了书房内的情形,主公身上未清的蛇毒怕是又复发了,他犹豫片刻,未敢私入书房,斗胆提了提声音道:“绯墨在此,恭候主公差遣。”
书房内中一片死寂,许久,方听到主公的声音传来,却是中气十足:“不必。你且先送御史大人回府。”听到那声音洪亮有力,曹御史闪烁不定的眼神才平静下来,随绯墨出了睿王府。
等绯墨赶回书房,见妖月、裴然等人已经在书房内。
环视书房,桌案翻倒,一对青玉盘云夔龙灯早已支离破碎,裂了金铜,溅了灯脂,血色滴在宣纸上犹如红梅傲雪,地上一簇冷焰兀自跳动,将凌乱的影子映上水墨画屏。
裴然半跪在榻前,打开随身携带的紫檀香木匣,只见里面数排细如毛发的银针,他低语道:“主公,然现在为您施针,此毒若再不去除,恐会留下后患。但此毒至为诡异,未必能去除干净,然尽力而为。”
主公点了点头。裴然素手扬起,又无声落下。
“裴然,你不必因为那些莫须有的原因而放弃她……”主公忽然开口。
裴然专注于穴位,淡淡道:“不。她是主公命中必需之人。”
主公闭上眸:“然,你亦是我的至交。”
绯墨听不懂他们话中玄机,唯恐裴然分神扎错穴位,怒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病人就该乖乖躺着,大夫就该专心医治。”
主公笑了,裴然亦笑了,妖月那厮双手抱胸,也随着笑起来。绯墨一时有些恍惚,似乎他们四个重新回到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
两人皆沉溺在各自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