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王府最北侧的僻静院落,园中一片幽篁,生满堇色兰花,开得别样幽寂,浮动在晚色微风里的暗香清雅宜人。
“王爷在书房等姑娘。”周从笑得谦和,待玉卿十分客气,玉卿亦笑得谦逊,“有赖从叔照应周全。”周从见她心窍玲珑,像是个懂事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睁大了双眼,这身量未长成的女孩子,只一身水色长袍,干干净净挽个发髻,容貌之美灼灼晃人眼,垂眸颔首雍容大气,却透着股子妖冶。阅人无数的周从频频点头,目光幽深。
玉卿被他瞧得心中不快,只等他吩咐完了便转身进了书房,却见青玉案前空无一人,只一堆乱七八糟的信件,几沓宣纸。
旁边的锦榻上,丰曦披着一袭玄色绣金外袍,侧身朝外躺着,似是沉睡正酣。他即便在睡中,艳色依然迫人欲窒,鲜红的唇瓣是幽冥中盛开的业火红莲。
记忆中,除了备受景帝宠爱的那些**,玉卿从未见过哪个男人有如此妖娆的唇,尤其是这般冷峻的男人。
唇红,多半是肝火旺,无非是喜、怒、怨、恨全都积压在心里,常年无法宣泄所致。玉卿微叹。榻上之人气息绵长,似是睡得沉了,她目光触及榻前的花梨木茶几上,赫然摆着裂成两半的白玉面具。
她一愣,被莫名的慌乱攫住,忙转过身去,静静立在窗前。窗纱是半透明的绫丝,偶尔起风,将极薄的纱吹得微微凸出,像有个顽皮的孩子往里吹气儿。斜阳冉冉,澄亮的余辉渐渐移到锦榻前,过不了多会儿,就会照到锦榻上。
玉卿想放下卷帘,怎奈那卷帘的绳结太高,毕竟只是十三岁的身量,踮着脚儿也够不着。
唉。她暗叹一息,走到锦榻前,用自己清瘦的身子遮住了夕阳余辉。
忽然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被衾声,她心中一惊,回过头去,却是锦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四下里依旧是沉沉的寂静。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难免困倦。玉卿就这样站了许久,原本指望等有小厮或者婢女前来,自己也好脱身,可四下这样的安静,哪里会有人来?
玉卿揉了揉微酸的脖颈儿,发起呆来,却听身后清醇的声音道:“什么时辰了?”
她惊得心跳如鼓,回过头来,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手掀了外袍,坐起身来,面上犹有些许睡意,神色不似平日那样冷峻,倒是很难得像寻常人一样有三分慵懒。
玉卿这才想起他方才问时辰,道:“我没找到更漏。”
丰曦随手向内房一指,玉卿走到侧间门口,只见里面比外屋还要宽敞,摆满了各种书籍,正中央放着一尊紫金西洋摆钟,比她还高出许多,上面镂刻着精美的卷曲花纹,是在大颐朝从未见过的纹样。
玉卿迅速看了一眼指针,道:“申时一刻。”
丰曦凤眸闪过精光,似笑非笑:“你竟看得懂?”
这是去年波斯国使节进贡给丰曦的献礼,大颐帝国内没几个人认得上面那些数字,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换算为十二地支计时的,更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