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握手轻触唇角,咳嗽一声,正色道:“我观星象。只因……某种巨大的变数正来势汹汹。我算了几日仍算不透。可怜苍生,又要重陷修罗地狱。”他笼着袖子,按捺下一腔悲悯,那蹙起的眉峰上,却已泄露了不安。
玉卿忽想起他当初说皓之无药可医的淡然,似极为无情,而此时悲悯众生的隐痛,却又显得他如此多情。
玉卿指着纵观南北的银带星河,道:“那星河里的,是芸芸众生,是争名夺利、是爱恨孽欲、是自相残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真是劫数,谁又能奈何得了?”
裴然面上黯然稍缓,略一颔首,又道:“不出半年就会到来。若是天下覆灭,到时候你随我一起走吧。一起去遥远的远方。”他笑,清逸犹如仙山幽兰,明秀无双,一香倾倒世间。
一起,去遥远的远方……玉卿细细品着,竟已痴了,他已如此说了,她断不能再瞒他。
她仰头望着裴然,认真道:“先生,你的话我留在心里。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所以我此刻不能答应你。”终究,她不配做解语花。
裴然刹那间僵了身子,手指在袖中轻颤,牵动衣衫簌簌响动。他重重太息一声,涩声道:“太晚了。回去吧。”
或许是这只雪狮命大,亦或许是玉卿的诚挚感动了上苍,小家伙终于活过来了。因小雪狮重伤初愈,玉卿便在神机阁多留了几日,等它伤口愈合得差不多,才辞别神机阁,到了睿王府。
知道玉卿要走,环儿哭成了泪人儿,玉卿素日喜她,便拉着她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玉卿没看到裴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辞别环儿,抱着雪狮走出青塔,早有一乘碧色轻车等在门口候着。
她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上车,只静静在青塔底下。
许多身着玄衣的人进出青塔,见了她,便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她记得环儿曾经说过,青塔里的都是玄冥教众。
玉卿充耳不闻,众目睽睽之下,从晌午一直等到斜阳冉冉。
她垂眸,对雪狮叹息道:“见不着他了。咱们走吧。”玉卿知道裴然就在青塔中,只是不愿见她。那般脱俗出尘的清妙人物,终是厌恶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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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壁轻车稳当当地停在睿王府后门,玉卿抱着雪狮下了车,解下腰间玉牌交给侧立门外的侍卫,托他入府通禀。
仅眨眼的功夫,一名穿皂蓝锦袍的高胖男人便满脸堆笑迎了出来,举止从容作揖,不急不徐道:“老奴周从,是睿王府的大管事,姑娘管我叫‘从叔’即可。叶姑娘的事,王爷日前就跟咱们嘱咐过了。”
他眼光落在玉卿怀中的雪狮身上,面露喜色,又道:“不瞒姑娘,王爷上月亲自猎获这雪狮,本是为祭祀之用,熟料几日下来却对这畜生十分喜爱,姑娘救下它,也算有恩于王爷。”
玉卿挑眉,神色平静如水,抱着雪狮的双臂却紧了。
周从又道:“这畜生原本养在王爷的金丝笼中,既然姑娘来到府上,不如……”玉卿嘴角扯出一丝笑,将雪狮给了周从,淡淡道:“如此,也好。”闻言,一小厮从他身后闪出来,兴冲冲接过雪狮抱走。
周从这才迎玉卿进门,引着她穿过曲折回廊,只见府中楼阁多为天青、月白石块砌成,汉白玉阑干浮雕瑞兽祥纹,纤尘不染。
偶见几个年轻秀丽的窈窕女子肆意嬉闹,妆髻精心梳成,皆是霓裳艳影,丽影翩跹,像是睿王侍妾。婢女们则清一色的素衣布裙,垂首躬身,步履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