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的过着,郑广山愁容满面,数次寻求千年天山雪莲无功而返。
已经是第九个年头,再过一年寻不到,女儿便当真没有了未来。
这年的除夕,丁奶奶包了饺子,四个人围坐在一起。
任谁的心里都没有新年的快乐。巨大的压力让人透不过气。
郑广山是昆仑山掌门,也是一家之主。他平复了很久,表面虽然充满欢乐,心里则是另外光景。
他为每个人倒满了酒,端起酒杯,说道:
“过去一年,家里各种事情井井有条,当感谢丁阿姨,这杯酒咱们敬丁阿姨。”
丁奶奶也不推辞。任由他们三人将那杯酒喝了。
她这才开口道:
“一晃雪儿十四岁了,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就当是亲骨肉一般。
但自从掌门带着雪儿下山后,每每总有心痛。不知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郑广山的手颤抖了下,这是他最害怕的话题。却不得不时时想着。
丁奶奶性子直爽,对雪儿的感情自然不假。而且十年时间转眼便到,丁奶奶的话正是催促他快些寻找天山雪莲。
他竭力的平静,冲着女儿微微笑笑。
“天山雪莲的事情已经有了头绪,不久之后应该就能寻得。
雪儿你再忍忍,爹爹不会让你出事的。”
郑惜雪本来心里害怕,听了爹爹这般说,登时放下心了。
“嗯,我就知道爹爹一定会找到的。”
而沐钧分明看得出师父眼里满是暗淡。
丁奶奶轻轻叹了口气,到底如何已然明了。她不住的往郑惜雪的碗里夹着饺子,满怀怜惜的望着她。
就像是母亲看亲生女儿一般。
郑广山心里蓦地难受,拿了酒坛子,对沐钧道:
“钧儿,陪师父喝酒。”
沐钧起身,随着郑广山出了门。
昆仑山的冬天更是严寒,除夕夜却天空澄澈,美丽绝然。
爆竹声远远传来,偶尔还能听见孩子的笑声。
这些孩子都是近些年那些新成家的年轻弟子的孩子,也都只是五六岁而已。
郑广山想起郑惜雪小的时候,每当过年都是欢笑跑闹。
可惜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在这昆仑山上根本就还找不到。
直到沐钧来了,过年的时候本可以让女儿更加快乐。
但那萦绕不去的心痛,让新年褪色了许多。
却也庆幸,心痛到了第九个年头,女儿的性情并未改变。这正是沐钧的功劳了。
他想着,御剑而起,红色的光芒闪耀。指了指那山峰,便破空而去。
等沐钧到了的时候,郑广山已经坐在了山顶。酒坛子在身旁,他手里拿着碗酒,想着什么。
沐钧在他身后站定,行礼道:
“师父。”
郑广山点了点头,仰头将酒喝了。
“你的修为有所进步,御剑的速度快了很多。”
沐钧躬身道:
“多谢师父夸奖。”
“坐吧。”
沐钧应着,坐在了郑广山旁边。
在这座山峰之上,看尽了昆仑山除夕的夜色。
弟子房灯火通明,那些成家的弟子家里则灯火点点。
试剑广场亮着篝火,许多人围着跳舞。夜空中偶尔闪过礼花,照亮了四周。
欢声笑语,却是几不可闻。
郑广山递来个大碗,沐钧接过,拿起酒坛倒满。
“钧儿,这些年多谢你了。”
沐钧忙道:
“师父说得哪里话?要是没有您,哪里有我沐钧的今天?
您的大恩,徒儿万死不辞。”
郑广山又大口喝干了酒。摆手道:
“我们今天不说师恩。你今年十六岁了,我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
沐钧低首道:
“师父但有所问,不敢隐瞒。”
郑广山抬头望着满天星辰,问道:
“你喜欢雪儿吗?”
沐钧身子一震,手里的酒碗险些掉落。
其实他早早就知道喜欢上了郑惜雪,想不到师父竟然忽然直接的问出。
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又是欢喜,又是窘迫。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婆婆妈妈?”
沐钧终于鼓起勇气,斩钉截铁的答道:
“喜欢!”
郑广山听了,微微一笑,仰头又喝干了碗里的酒。
他当真为女儿高兴。一生之中,能有个人这般喜欢你,又有何憾?
沐钧说了这话只觉得口干舌燥,大口喝了酒,才缓和了些。
“钧儿,我求你一件事。”
郑广山说得犹豫,但却诚恳。沐钧慌忙道:
“师父但有差遣,尽管吩咐。万万对徒儿别说求这个字。”
“不。我是以父亲的名义求你。你可以不答应,我不怪你。但你听我把话说完。”
沐钧见师父这般郑重,不敢多言。只见郑广山斟满了酒,道:
“说实话,我收你为徒,带你回昆仑山,主要是因为你年纪和雪儿相差不多。
能陪着她玩闹,让她不至孤单。
这些年我除了处理昆仑山事务,就是去天山寻找千年雪莲,没时间陪着雪儿。
你处处宠着雪儿,就算她心痛时候打你,你也毫不在意。
幸亏有你,雪儿的性情没什么改变。这样的恩情,我郑广山记着。”
他仰头喝干了酒,接着道:
“你也知道,如果十年不能寻得千年天山雪莲,雪儿就活不成。
今年是第九年了,再找不到,雪儿活不到明年这个时候。”
沐钧心里愈加难受,也喝了一大碗酒。
“今年秋天,十五年一次的掌门大会,我必须参加。
明年正是甲子年,锁妖塔镇妖一事,我郑某万万不敢儿戏。
大会之前,我自当再去一趟天山。若是仍然寻不到,那便是天意。”
说到这,他望了眼山下的灯火,叹息道:
“每个甲子年,都要死人。昆仑山八百弟子,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就不顾他们的性命。钧儿,你懂吗?”
沐钧这些年学习的都是悲天悯人,回护苍生的道家思想。
但想起郑惜雪的重病。他年少的心里,实不知道是苍生重要些,还是心爱的姑娘重要些。
郑广山见他不回答,隐隐知道他所想。意味深长的道:
“钧儿,你现在也许不懂。也许认为你师父太过无情,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尽力。
可昆仑山的八百弟子,有的是父亲,有的是母亲,有的是儿子,有的是女儿。
他们若是谁死了,家人的心情又会如何?定然不会比我们失去雪儿好受。
何况镇妖之事,是造福苍生的大事。虽死得其所,但我作为昆仑山的掌门。
自然要让他们少死一些,才算是尽了我本分。
若是因为雪儿的事情耽搁了镇妖事务,昆仑山不该死的人,多死了一个,也是我郑广山的罪过。”
说到这,他拍了拍沐钧的肩膀。
“钧儿,你现在不懂,以后早晚都会懂的。”
沐钧点点头。其实心里还是那般想:
“只要惜雪妹妹活着,我什么都不管。”
忽而一道烟花在天空炸开,转瞬而逝。
“钧儿,这些年,我视你如己出。知道你性子坚毅,心地善良。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雪儿。
今日,我求你。若是这次我去天山再寻不到千年天山雪莲,你就娶了雪儿。”
沐钧大惊。能娶郑惜雪为妻是他这几年的愿望,真正到了这一刻。
心里说不出是激动兴奋,还是凄然悲苦。
他未作答,只是呆呆的望着山下的灯火。每一家灯火,都有一段故事吧。
或浪漫,或艰辛。终于走到一起的时候,那个过程还重要吗?
今后的日子,能否白头偕老,还重要吗?
他实在说不上来。
郑广山是铁铮铮的汉子,为了女儿,只有这样,能让女儿感受到爱情的滋味。
免得在这世上走了一遭,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但反问自己,自己就懂得了?
“郑师哥,琼华顶没有雪,我真想去昆仑山看看。你能陪着我吗?”
他当时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却哪里知道,这是一个女子托付一辈子的真心。
还以为那只是一段浅语罢了,却又哪里想得到,他终究负了那片深情。
“你已去,雪儿就是我命。我还在意什么掌门的威名?”
想到此处,郑广山放下酒碗,侧过身子,向着沐钧跪了下来。
沐钧大惊失色,也慌忙跪下。深深的把头埋在雪地,不敢抬起。
“钧儿,我知道这很为难。雪儿的日子不多了,寻找天山雪莲的希望更是渺茫。
你娶她,最多只是几个月的夫妻而已。日后你若是想娶别的女子,我绝不会反对。”
沐钧觉得地上的雪都被脸上的温度融化了。耳边一个声音说着:
“我心里只有师妹,却哪里还会想日后娶别的女子?”
他抬起头,毅然的道:
“师父,多谢您把师妹许配给我。就算师妹只有一天好活,我也愿意娶她。
师妹若是真走了,我便此生不娶。”
郑广山大喜,但不乏有些落寞。他握住沐钧的手,含泪道:
“钧儿,难为你了。”
沐钧认真的问道:
“师父,师妹还有多少时间?”
郑广山想想,叹息道:
“明年元月,还有十个月。”
转而仰天道:
“求苍天怜见,让我这次能寻得千年天山雪莲,救小女一命。
我郑广山万死不辞!”
沐钧紧紧咬牙,不断告诉自己:
“我绝对不会让师妹有事的,就算我死,也不会让师妹死!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