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柔怀里的孩子忽然“哇”的哭了出来。白文萧本无可反抗,闭目待死。白哲翰这一剑却生生停下,想起儿子,想起孙子,顿时有些狠不下心。
白文萧慌乱间,向着父亲吐了口血。白哲翰侧头闪避,承影剑横削而来。机会稍纵即逝,白文萧向后退开一步,肚腹被仙剑划了道口子。
幸而不深,算是保住了性命。可身后丈余,成浩岚负手站立,他无论如何也闯不过。
往昔英俊的脸庞,现在显得有些可怖。他身陷险地,死多于生。猛然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剑仍在地上,盘膝坐下。
众人只道他知道反抗无用,不再挣扎。白哲翰走上前,举起剑来。苏雨柔不愿白浩然望见亲生父亲被杀,与成钧走开了几步。
“文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文萧脸上黄光一闪。夜色昏暗,白哲翰悲痛之下,也没在意。
“孩儿对不住爹娘的教诲,对不住妻儿的企盼。今日爹爹要杀我,为娘亲报仇,我无话可说。能活到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但爹爹,你能对孩儿说句实话吗?”
白哲翰淡淡的道:
“什么实话?”
“若是我没杀死娘亲,你仍然会这般对我吗?”
白哲翰犹豫了下,道:
“若是你没杀死你娘,我当不会打你耳光,痛痛快快的给你一剑便是。”
白文萧道:
“爹爹从前总说,一个人生来,多么有才华,并不值得炫耀。因为这是父母给的,任何人改变不了。
但长大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问心无愧。为了天下苍生,不管大小,做了些好事,那便值得尊重。”
想起从前的点滴,白哲翰叹息道:
“道理你都懂得,为何还执迷不悟?”
白文萧望着头顶的承影剑。
“如今我颇为悔恨,事已至此,错便错了。”
转而指着成钧。
“我与他相比,你们定然都以为我不是好人,而他则是英雄。”
各人均不回答,成钧也不在意。白文萧冷笑一声。
“神剑御雷,划陆成江,孔师叔,期间之惨,你能想象得了吗?”
孔涛身子一动。南疆之事,他们都曾听说,能做到的,当世恐怕只成钧一人。道家无上心法,一旦发动,便是毁天灭地,那份惨烈,自不必多说。
他与成钧交好,闭口不答。成钧则是胸口剧痛,浑身颤抖。其他的什么都可不在意,唯独放不下的就是此事。他眼里泪光闪闪,从刚刚赶来的弟子手里接过个火把。
火光映照在脸上,大声道:
“当时之惨,不可言表。我成钧做错了事,杀了太多人,我对不住昆仑八宫教诲,对不住天下苍生。白文萧,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
白文萧脸色一沉,道:
“我虽不是好人,与你比起来,却不曾杀过如此之多的无辜之人。”
成钧不语。成亦瑶道:
“你胡说什么?哪里有无辜之人?紫蝎教的人哪有好人,我二哥杀得都是坏人!”
很多弟子都对成钧很是敬重,不少人跟着附和。白文萧大笑一声。
“我在紫蝎教许久,深知紫蝎教除了教众之外,还有教众的妻儿老母,还有下人仆役,他们难道也该死?”
附和之声霎时间平息下来。成钧并不争辩,偶尔想想,这件事若不牵累苏雨柔,他当真还会这般的放在心上,时时刻刻的忏悔吗?
白文萧的话没错,紫蝎教里有恶贯满盈之人,但也有不问世事的老弱妇孺。他原本不知,但那划陆成江划下后,哭喊声中方才明白。
或许最后死去的,都是那些老弱妇孺。当时的他,与恶魔何异?
场面静的吓人,只有火把不时的“噼啪”声。这里聚集了百余弟子,尽是天墉城好手。其中不乏些性子暴躁之人,就算有心地平和的弟子。
任谁扪心自问,当真没有伤过无辜的性命吗?
苏雨柔抚着成钧的脸颊,轻声道:
“夫君,从前做过错事,都没办法改变,以后不再做便是。”
成钧定了定神,道:
“你说得对。以后我再不伤人,咱俩远遁世外,不管这人间纷乱了。”
苏雨柔笑笑,望着那火光,似乎当真到了那世外桃源。无忧无虑,全无烦恼。只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
成钧心中难受,不敢多问,抱着她的腰的手紧了几分。
白文萧坐在地上,本想要成钧身败名裂,怎想得到这个人竟然对名利没了欲望。大出意料之下,呆呆的说不出话。
白哲翰回想起夙阳殿一事,若没有他的苦苦相逼,成钧便不会去南疆,不会杀了这么多的人。
“这件事要怪就怪我吧。成师侄天墉城一战斥退魔物,救了何止万千性命。就算功过相抵,也说得通了。
你我父子却都自作聪明,到头来害人害己。子不教父之过,今日我亲手杀你,而后就自刎谢罪。”
白文萧一听,忙道:
“爹爹,孩儿罪该万死,你何必如此?”
白哲翰摇摇头。
“自从你叛逃后,我日夜不眠。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信你能亲手杀了你娘。”
白文萧脸上尽是愧色。白哲翰续道:
“甚至想过,当时只你三人,到底是谁杀的,不能只凭一面之词。为此,夙阳殿上,我直言怀疑成师侄。成师侄无奈,去南疆找你,酿成了紫蝎教的惨事。
说来这始作俑者,自然是我。”
他一代宗师,说出这样的话,将一辈子的威望付诸流水。成钧道:
“白师叔,我擅自行事,铸成大错,你不必在意什么。”
成亦瑶哭道;
“怎么没有关系。因为这件事,嫂嫂丢了一魂一魄,这,这怎么能不在意!”
众人尽皆大惊。白哲翰手里的承影有些颤抖。早知道苏雨柔患了重病,但想青囊水榭医道无双,自没甚大碍。
不想此事因南疆大水而起,丢了魂魄,全无办法,他心中愧疚更加强烈。大声道:
“成师侄,苏姑娘,我对不住你夫妻二人。待我杀了这孽子,要杀要剐,任凭发落。”
苏雨柔淡淡的道:
“白伯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命里如此,纵然没有此事,或许也躲不过的。”
成钧也道:
“白师叔,我一直都尊重你。南疆的事,错尽在我,与你无关。”
白哲翰咬咬牙,就听上官枫怒道:
“我大师哥性子随和,怎会随随便便的杀人?定与这厮有莫大干系。”
说着鱼肠剑向南宫英易的喉咙递了下去。一声清脆的响声,鱼肠剑被挡了开。上官枫急忙护住要害,待看清,地上的南宫英易已经不见。
他大惊失色,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人影横抱南宫英易飞去。那人侧过脸,正是皇甫乘风。
皇甫乘风只淡淡的看了眼,不敢停留,急于离开。这人修为精深,谢鹤与孔涛单打独斗都不是对手,这时候要追在,自然也来不及。
好容易制住了南宫英易,无奈又要让他逃得性命。上官枫气急败坏,后悔不早些要了他性命,仍旧提剑追去。
皇甫乘风身子轻盈,见只有上官枫追来,松了口气。岂料忽然面前风声呼呼,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只得慌忙间举起一只手来成掌推出。
那人与他双掌相交,皇甫乘风只觉力道排山倒海一般的扑来。稍有疏虞,恐怕非死即伤。
这天墉城里今日这么多的高手,能有这般内力的,他想得到,除了朱烨华,再无别人。他不敢托大。只得借力向下,重新落在了地上。
落地后,不免多退了几步,显得有点狼狈。上官枫等人急忙上前围住,不敢丝毫的松懈。
朱烨华飘然落下,淡淡的望着皇甫乘风。皇甫乘风极为自负,但此刻深陷险地,又带着南宫英易。
这里不少昆仑山的人,那弑师大仇,不易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