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杀手之间的生死对决,都毫无余地,不死不休。很多时候,影千斩占了上风。但终究奈何不得宫裘。假如他有鱼肠的话,早可取胜。
但凡俗的匕首之下,似乎忘记了如何杀人。或许,因为影千斩自从襄阳的大火后,没了豪情壮志。他为了仇恨,要杀成钧,却不曾想过,
就算能杀得了成钧,之后便能如何?难道还要回到秦岭,去做他的土皇帝,这样过一生吗?这仿佛就是杀手的宿命,一辈子只知道杀人,
除了杀人,还会什么呢?可否知道生活的乐趣,可否感受过做人该有的自由?
那么简单的问题,宫裘过了半生方才明白。他只有杀了影千斩,才能保得了苏雨柔二人活命。只要保得他们,就算是对得住那顿第一次给了他尊严的包子。
这是他第一次救人,却救得心安理得,顶天立地。手中的匕首如同一柄君子长剑,竟然带着风声,月色下闪闪动人。
影千斩起初占了上风,渐渐的竟然被压得喘不过气。这场比试,这时候才分了高下。
只是生死拼斗,谁也不能轻言放弃。若是放弃,和放弃自己的性命有何区别?影千斩明明要输,仍苦苦支撑。
匕首守御的圈子越来越小,忽而他胁下一疼,被宫裘划了到口子。伤口不深,却丢了气势。何况暗影门杀人多在匕首上淬毒。
宫裘是暗影门护法,多半那匕首上也有毒。如此一想,更加没了斗志。只想快些脱身,保住性命才是正经。
又斗了十几招,影千斩后退了丈余。宫裘本可放他走路,但作为杀手一直以来的习惯,便是一旦出手便要取其性命,不可手软。
是以影千斩几次想脱身,都硬生生的被他逼了回来。无路可退之下,反而激发了影千斩拼死一斗的决心。
不再顾忌身上多出几道伤口,全力进攻,竟然逐步的挽回了颓势。宫裘暗暗心惊,大显捉襟见肘。终于几招过后,右手臂也被划出了条口子。
这伤口极深,隐隐见骨。手中的匕首险些跌落,而影千斩接着的第二刀已经斩下。他到底临敌经验颇深,避无可避中,举起右臂。
瞬息之间,他的右臂就与肩头分离。也顾不得剧痛,左手趁势接住了落下的匕首,架开了影千斩的杀招。这招死中求生,断了右臂,保住性命。
影千斩微微诧异,心中则大为高兴。宫裘肩头鲜血喷涌,时间稍久定然支撑不住。到时候再杀成钧,轻而易举。
怕就怕到时候成钧自行解了毒,那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一时间开始左右为难,不知该耗下去,还是该赶紧逃命。
却不知成钧与苏雨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苦于实在内息紊乱,稍动不得。苏雨柔心思聪颖,将厉害都看得透彻。她大声道:
“成郎,宫裘的匕首上有剧毒,那人活不过一时半刻了。咱们不用动,在这看着就好。”
影千斩冷汗直冒。他知道苏雨柔的身份,这等医术精通之人的话,多半不假。何况早想过这些,心中先入为主,这时候更加害怕。
不管能不能杀得了成钧,自己活命才是主要。刚要抽身离开,猛然想到:
“这女子是苏致远的女儿,医术高超,用毒自然不会太差。宫裘站在她那边,这匕首上的毒,我恐怕独力难解。只有拼死一战,逼迫解药。”
想到此处,不再起逃离之心,攻势更猛。苏雨柔见了,小声对成钧道:
“他定是怕匕首上的毒解不了,想擒住我们。成郎,你身子怎样?”
成钧试着运气,顿觉烦恶难当,只得苦笑摇头。
“他若到了近处,我全力一掌,就算不能打死他,也能打得他重伤。只是该怎么引他过来。”
苏雨柔想想,道:
“我试试。”
她大声道:
“宫伯伯,多谢你了。你快些走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宫裘充耳不闻,虽想全力而为,但力气渐渐不支,恐怕支持不了多久。影千斩心中却怕的要命,只想快些少个劲敌,才好去逼迫解药。
手上攻势不减,嘴里道:
“宫护法,你走吧,我不愿伤你性命。”
宫裘笑道:
“废话少说,你要伤他们二人,就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笑容伴着鲜血,显得狰狞可怖。苏雨柔握着成钧的手紧了几分,她很感激宫裘。在她的生命快要临近的时候,还有人愿意报答她的一饭之恩,以死相谢。
她擦了擦眼泪,喊道:
“宫伯伯,他杀不了我们,你走吧。”
宫裘失血过多,头脑眩晕,哪里会相信这样的话和这话里的玄机?
“小姑娘,多谢你了。我杀人太多,死不足惜。临死前做件好事,免得下地狱的时候受太多刑罚。”
说罢,只听“刷”的一声,他手里的匕首生生的插进了太湖岸边的青石板里,直至末柄。影千斩瞪大眼睛,竟然并不攻上。
相反的,呆立片刻,慌忙转身便逃。
月色下,宫裘浑身黑气,眼里通红。黑气凝结成一只利爪,生生抓住了影千斩的后背。影千斩拼尽全力,也没法挣脱。
他浑身颤抖,万万想不到宫裘会发动暗影门世代相传的恐怖秘术。杀手一直以来都信奉杀身成仁。
只要能杀得了目标,同归于尽又能怎样?唯独这样的同归于尽,两人永堕地狱,不得超生。一死了之,秘术发动后,都成空谈!
他做暗影门门主的那天开始,就想到难得好死。可死到临头,仍难免恐惧。他大声嘶吼,谁也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
他的身子一点点的被黑爪拉过来,宫裘冷笑一声,用仅剩的左臂扼住了他的喉咙。嘶吼声再也发不出。
宫裘侧过头,眼中红光散去,淡淡的道:
“小姑娘,我走了。”
说完,黑气笼罩了两人,瞬间消失不见。夜色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惊心动魄犹在,久久不去。
苏雨柔忍不住伏在成钧身上,低声呜咽。成钧伸出手,抚着她的头发,说不出什么来安慰。他心中何尝不是思绪万千?
南疆那场大水,所杀的人都是坏人吗?就算是坏人,难道没有如宫裘那般弃恶从善之辈吗?都说好人有好报,自己却算不得好人了。
可最伤心的,就是连累的心爱的姑娘。不敢想象没有她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多想与你同撑一把油纸伞,飘荡在悠悠,悠悠的太湖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