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成钧与苏雨柔坐在太湖边的船上。当初也是在这,开始了那段感情。没人来打扰他们,圆月倒映在湖水中,让这个夜更显得宁静。
苏雨柔靠着他的肩膀,幽幽的道:
“今天是我们新婚的日子,成郎,你心里高兴么?”
成钧痴痴的答道:
“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
苏雨柔笑笑,忽然有些伤感。
“成郎,我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了,你恼不恼我?”
成钧伸手搂住他的肩,认真的道:
“就算我们做一日夫妻,也是好的。咱们生不同裘,死便同穴。你放心好了,你要是真有不测,我马上就去陪你。”
苏雨柔望着他的脸,月光下,那份坚毅,何尝不是让她倾心?她淡淡笑笑,自己短暂的一生,有爱她的父母亲人,更有愿意以死相陪的郎君。
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呢?要说遗憾,就是不能为父母尽孝,不能陪爱人终老。她不恼恨老天,因为老天对她已经很好了。
只爱了一人,就能倾心于一,到头来,方觉得死而无憾。苏雨柔躺在成钧腿上,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爱怜无限。
好一会儿,才柔柔的道:
“成郎,你还欠我一个承诺。我说给了你吧。”
成钧道:
“你说吧,什么愿望我都答应。”
苏雨柔望着满天繁星,道:
“我的时候不多了,我自己知道。”
成钧心里一疼,咬牙不答。苏雨柔也不在意,继续道:
“我此生能嫁给你,已经很满足。我死后,你要好好活着,绝对不能做出傻事来。”
成钧身子一动,他万万没想到,苏雨柔要他答应的最后一件事会是这样。或许他早该想到,若是想到了,他会如何?
难道连心爱的姑娘此生最后的愿望也不答应?可这个愿望,他到底该如何回答?不禁冷汗直冒,若苏雨柔不在,世上还有何留恋。
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分别呢?
苏雨柔一双憔悴的眼睛望着他,夜里很凉,这个姑娘穿的有些单薄。她说不清此刻心中滋味。
她害怕孤单,这么年轻,她也害怕死亡。更害怕的却是牵挂着的人,比她还孤单。可因为深爱,不想因自己赔了性命。
那就希望能好好的活着,最好有别的姑娘走进那个世界,能让他渐渐的忘了自己。这个想法那么强烈,又那么无奈。
“成郎,你答应我好么?”
成钧木然的低头看她,颤抖的道:
“你就忍心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孤单单吗?”
苏雨柔温柔的笑笑,一行清泪滑了下来,月色下更显得美幻。终于一直以来所有的不在乎都不复存在,伏在成钧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成郎,我不想死!我还想陪着你到老,还想为你生一群孩子...”
成钧咬破了嘴唇,鲜血伴着眼泪,落在了苏雨柔的衣衫上。那是多么美好的梦啊,但梦终究只是梦了。
良久良久,苏雨柔才止住哭泣,抬起头来。成钧慌忙擦去眼泪,想装作若无其事,却已万万不能。
“成郎,我没有多少日子了,你答应了我吧。”
成钧痴痴的,僵硬的脖颈,似乎拼尽了全神的力气点了点头。苏雨柔笑了笑,就见成钧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鲜血落在船舷上,也有些落在了太湖水中。她吓得花容失色,忙道:
“成郎,你怎么了,快别运气。”
成钧只觉浑身剧痛,胸口烦恶。起初还以为是过度悲伤所致,岂料接着便是头脑眩晕,倒在了船上。
苏雨柔也忽然觉得乏力,刚刚坐起,接着就倒在了成钧身上。苏雨柔医术精湛,立时就知道是中了毒。苦于她身子本虚弱,这里距离水榭又远,实在无能为力。
只得对成钧道:
“成郎,我们中了毒,你怎么样?”
成钧这时头脑清醒很多,道:
“别着急,我再试试。”
他运起阆风巅心法,才觉得丹田顺畅了些。小声对苏雨柔道:
“解毒需要时间,敌人定在旁窥伺,我们不能示弱。”
苏雨柔大声道:
“成郎,我就说下三滥的毒算不得什么。你快些解了毒,咱们去把那坏人捉来吊起来搔脚心。”
四周寂静无声,苏雨柔又道:
“这里夜色真美,我们就躺着看星星。”
成钧内息绵长,着急解毒,不敢开口回答。但听苏雨柔的话,这么可爱的姑娘,却没了多少日子,顿觉伤感,内息一岔,全身汗如雨下。
苏雨柔躺在成钧身上,觉得他身上滚烫,小声急道:
“成郎,你怎样了?”
成钧咬牙道:
“我内息岔了,咱们得骗那人过来,到了近处我便置他死地。否则便不成了。”
苏雨柔忽然哭道:
“成郎,你怎么了!你不能丢下我,你快醒醒!”
成钧听了,忙闭上眼睛,装作不省人事。苏雨柔只是哭着,她本心里难受,眼泪并不是假的。
好半天,也不见人出来。苏雨柔小声的道:
“成郎,敌人不上当。”
她连叫了几声,都不见成钧回答。这次真的不省人事了。苏雨柔大惊失色,她当真怕成钧因此损了真元,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哭声在夜色里回荡,又是悲伤,又是焦急。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岸边,那人影背对着他,黑暗中看不真切。苏雨柔急忙止住哭泣,此时要是敌人来杀他们,既然没有办法,那一起死了便是。
想能与成钧一起死,心中反而高兴坦然了很多。
那人影动也不动,只听道:
“门主,别来无恙。”
又一个人影闪现,站在了那人对面。苏雨柔在天墉城见过,这人就是影千斩。影千斩脸色惨白,冷冷的道:
“你也别来无恙。”
那人侧过头,对苏雨柔微微一笑。苏雨柔惊呼道:
“你,你不是疯了么?”
那人分明就是宫裘。天墉城一战,宫裘没能逃走,被伏羲琴震疯。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不想这么长时间原来都是假的。
宫裘笑道:
“装疯卖傻才能保命。小姑娘,人心鬼蜮,你都还不懂。”
影千斩缓缓抽出匕首。
“宫裘,我今日要杀了他二人,你是帮谁?”
宫裘道:
“我在天墉城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都是拜成钧所赐。我岂会帮他?”
影千斩松了口气。
“他暗地里派人盯住我,要找机会取我性命。要不是天公相助,恐怕我现在还蒙在鼓里。这次他竟然中了我的毒,终于大仇得报。
宫护法,你我再联合,定能复兴暗影门。”
宫裘笑笑。
“门主所言甚是。”
说罢,侧开了身子。影千斩望着成钧,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一步步的慢慢走去。
苏雨柔望着星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握住了成钧的手。忽而手上一紧,却被反握住。她大喜,知道成钧已然醒了,只是不知气息如何。
要是影千斩走进,或许能被成钧一掌打死。可远处宫裘还在,到底难以平安渡险。
影千斩走过宫裘,宫裘眼中杀意陡盛,抽出匕首直插向影千斩后背。影千斩匕首递来,架开了这一杀招。身子顺势向一侧绕开,匕首横在胸前。
两人对峙,招数动作都一模一样。成钧与苏雨柔都极为惊诧,静静的看着。
影千斩怒极:
“宫裘,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我?”
宫裘道:
“天墉城一战,你不顾弟兄生死,还言不薄?”
影千斩冷笑道:
“杀手本无情,这是你教给我的。”
宫裘道:
“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说待我如何?”
影千斩经过襄阳大火后,曾经的豪情壮志都已不在。他不愿多树敌,只要宫裘两不相帮就万事大吉。他话语平和了很多。
“宫护法,你看着我长大。我们虽是主从,实如父子。你何必为了个外人与我为敌。”
他顿了顿,接着道:
“何况,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宫裘笑道:
“你不用对我软硬兼施。我做杀手几十年了,杀人无数,从来都冷酷无情,如行尸走肉一般。真正过的像个人一样,便是在天墉城的日子。
那小姑娘不在意我的身份,不嫌我这疯子肮脏,为我包扎伤口,给我吃亲手做的包子。这对她来说或许没什么,对我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她在天墉城,不用我这疯子保护。她回苏州,我便暗中跟来。你影千斩门主亲自出手,青囊水榭谁又能拦得住?”
苏雨柔听在耳中,大为感慨。成钧也猛然觉得并非所有坏人天性就是坏的,只是走错了路。
影千斩却是大怒,吼道:
“几个包子就能收买你暗影门的宫护法,这忒也可笑。既然如此,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话音刚落,两个身影闪过,斗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