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新和和上方俩个人吃的,李承晚没有回来。上方说只停留俩天,因此没有特别安排住处。新和便派人在尚阳宫偏殿收拾了一间屋子,舟车劳顿了几天,上方早早地回了宿处。
新和服了药,有点昏昏欲睡,李承晚还没回,她只好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地等。今日确实是累了,虽不断提醒自己不要睡着,但意识仍是慢慢散去,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这样的睡姿毕竟不舒服,新和觉得胳膊有点酸,半梦半醒间想换个姿势,手肘处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睡眼朦胧间看见面前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只温和盯着自己,虽是面无表情,但眼里的温柔却是满到了极致。新和揉揉眼睛,看着面前的烛火,“手酸。”
“怎么不先睡?”他牵起她的手,将她的胳膊伸直,轻轻的揉,以助其血液循环。
“有没有感动?”李承晚无奈,她怎么就不能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不答就算了,反而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摇摇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新和缩回手臂,故意装作不开心的样子:“这么晚回来,还有人不睡等着你,还为你掌灯,你居然不感动?“见他一副无辜的样子,她凑得近些,俏皮地说:“到底是谁把你惯成这样的?”
本是一句玩笑话,新和想着一国皇子,自然从小是被人宠着惯着的。却不料李承晚脸色一愣,有半刻的失神,瞬间闪过的痛苦还是落入了新和的眼里。他虽瞬时恢复了神态,却让新和陷入了沉思。定有这么个人曾经也这样守着他,而且,还为他生下了麟儿。
“我惯着你如何?”他眉眼一开,笑容闪电般劈开刚才的阴霾,仿佛那是新和无端的猜想。他这样宠溺的语气,突然得很,新和有些招架不住。明明自己也算是个皮厚的人,怎么听着这么一点情话就害羞了?
“好啊,说话算数?”新和红着脸,期待地看着李承晚。见她这么认真,本来有些戏谑的气氛竟严肃起来。她的反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能让她失望,有了这个念头,李承晚重重地点了点头。
“药吃了吗?“
“吃了。“
”还剩多少?“
”五颗。“
”以后怎么办?“
”爹爹会想办法。“
说这些的时候,新和都是低着头,双手攥着衣服。李承晚盯着她,本想再问,却终于安静了下来。
“困了吧?”
“嗯。”
“你先去睡。”
“一起吧。”本来极平常的一句话,像吃饭出去一样,他在的时候,她都习惯了说这句话。现在想想他们的关系,还有床上的被子,新和才发现这句话有多暧昧,不禁脸红了起来。
“好啊。”李承晚答了一句,径直走到床边宽衣。新和看也不是,动也不是,只觉得任何动作都显得多余和动机不良,窘的呆在原地。他们还没有圆房,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得纠结一番,其实李承晚又何尝不是。知道她是口误,但正好找到了突破口。李承晚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慢慢地脱了外衣,钻进了被子里。
“杵在那做什么?”李承晚苦笑,她哪里有嘴上说的那么潇洒?自己已经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了,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傻站着,突然有些心疼了。
“我???”
“明天让墨月也给你添床被子吧。”算了,不勉强她了,李承晚也见不得等了自己一晚上的她再站一个半个时辰。
“嗯。”新和如释重负。
直到她缩进了被窝,李承晚伸出手来将她的被角压平。她的睡相还可以,不怎么踢被子,除非做噩梦的时候。
“要不要我给你暖手?”新和想起他怕冷,见他帮自己整完被子后立马将手伸进了被窝。对方也真自觉的很,她刚说完,一双冰冷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新和一惊,他倒是极自然,满意地闭上了眼睛。“睡吧。”李承晚闭上眼睛,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李承晚入睡的很快,手还没被捂热,已经呼吸均匀了。新和以为他睡熟了,头慢慢向他靠过去,细细地看他的脸。
这真是张变化无穷的脸呀,大都是面无表情的,也许正是如此,他偶尔的笑容和宠溺,于她便是格外的珍贵。
“这样看得是不是更清楚?”李承晚稍稍用力,轻轻一带便将新和的身子带到了身边,俩人之间也只隔了四只手。新和急的瞪大眼睛,面前突然放大的脸却只有一点得逞的微笑。嘴角上扬,呼吸可闻之间,新和不敢动,只盯着那双微薄的嘴唇,小声地说:“先放开我。”
闭着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刚才的冷静一扫而空,那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快要喷出来了,新和脸一热,一种害怕的感觉油然而生,使劲往后靠一靠。李承晚无奈,叹了一口气,眼里的炙热也慢慢冷却下来,缓缓又闭上眼睛,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睡觉老实点。”
新和抗议,她只不过是睡不着看看他而已:”我哪里不老实了?”
李承晚不与他争辩,只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你若再乱动,我们就睡一个被窝。”
“我???”
“嗯?”李承晚故意使了点劲,新和戒备地又往后移了移。李承晚松开手,拍了拍她的,然后缩回自己的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外面,淡淡地说:“睡吧。”新和听出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悦,想要问清楚,但一股困意也慢慢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看着他的背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砰的一声,门被踢开的声音,新和厌烦地皱了皱眉。突然一股温热的气息向自己扑来,她惊的睁开眼,李承晚已经睡在她旁边,紧紧地挨着她,“你!”新和刚想说话,李承晚一把搂住她,同时做了个让她噤声的姿势。他的神情极严峻,新和听话地闭了嘴,往身上一看才发现李承晚不但自己过来了,也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承晚!”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新和警觉地看向床边,才发现一个人披头散发地站在他们的床边。这声音很熟,新和仔细一想,是琼琚!
“殿下,公主!”青彦领着几个公公跟了进来。看见床边坐起的李承晚,新和躲在他的后面。再看见站着的琼琚,他们几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门口。
“把灯点上,你们都出去。”李承晚一声令下,青彦领了命麻利地点了上灯,和另外几人退了下去并将门带上。
“什么重要的事逼得姐姐深夜造访?”李承晚的左手紧紧搂住新和,右手搭在被子上,看起来像是一个防卫的姿势。
“出事以后,我好像没来过这里了。”琼琚微带笑意,眼里有水雾。似是有话要说,但又不敢说,哽咽了一番,终是没再开口。她缓步靠近,自然地蹲了下来,双手搭在床沿上,温柔地眼神满是乞求。新和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怜柔情的女子是琼琚,每次见她,她总是那么不可一世而又咄咄逼人。
李承晚心疼地抚上她的手,作势要起身,琼琚却一把按住他,重新对上他的目光:“承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脸希望地问:”庭???庭芳是不是???也没死?”
从没见过那样小心翼翼的眼神,充满希冀而又惴惴不安,迫切地等待着对方回答却又怕得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面对这样的琼琚,新和不觉产生一股怜悯。她只看得见李承晚的侧脸,不知他的表情,他也没有说话。新和心里一沉,难道是个坏消息?
琼琚见他不答,心狠狠地抽搐着,忍不住抚上心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重新看向李承晚:“我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但是我只要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我只要庭芳活着。承晚,以你跟他的交情,你肯定会放他一条生路的对不对?当时我应该相信你的,你怎么可能会杀他?你不会的对不对?”
说到后来,沙哑的声音已经夹杂着哭腔,但仍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根本不需要我放他走,你也知道,殷家有一块免死金牌,可保他家一人免除死罪。”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死了,和殷氏家族一起葬身火海,我亲眼所见。”
“你骗我!”琼琚怒吼一声,身子往后一退,猛地坐在地上。她面带怒容,却是万分痛苦,仿佛知道了一个极可怕的消息,“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可以不死的,他为什么要死?”她喃喃地说,声音已经极低,重复着这几句话。起初新和以为她是在问李承晚,待看清楚她的表情,才发现她是在自言自语。
新和见她只套了一件罩衫,刚才的动作剧烈,袖子挽了起来,裸在外面的胳膊已经冻得发紫。新和不忍心,起身从床上爬起来。李承晚阻止她,她摇摇头表示没事,下了床拿起一件厚外套套在她身上,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感觉到她的颤抖,心疼地说:“姐姐,有事起来再说。”
“庭芳死了,他真的死了。”呆滞的表情,痛楚的语气,新和不忍直视,只微笑着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肯定的是这个庭芳大概是真的死了,这个庭芳是琼琚很在意的人。
李承晚起身去了门外,想要唤人进来,却在打开门的瞬间,看见了一双皱着眉头的脸。都没意识到这突然的面对面,上方和李承晚都是一震,不待回过神来,便听见恐慌的一声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