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候,李承晚才回来。新和正和上方坐在棋盘前,新和手里拿着一颗黑子,悬在棋盘上面来回的移动,几次想放下又举了起来。上方看着她这举棋不定的样子,嘴角全是得逞的笑意,自是乐在其中。旁边观棋的两个人都没耐心了,墨月见她第五次将棋子差点放在棋盘上又拿起时,忍不住插嘴道:“小姐,你能不能快点?”
“下棋就得步步为营,你们让我再想想。”
“小姐,要输就输快点嘛。”
“观棋不语真君子,墨月你再说话,中午就不给你饭吃。”墨月还想再说,迫于新和的淫威,最终闭了嘴。李承晚不知道她还这样的一面,看着墨月无奈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新和皱着眉头,一心扑在棋盘上,屋子里的两个丫头也都围在旁边看,上方只看着新和,笑着极是温和。四个人,竟没一个人发现李承晚进了屋。
李承晚踱步走到棋盘前,站在敏儿的后面,认真观察起棋局来。
“找到了!”棋子终于落下,新和眉开眼笑地看着上方。
“你确定?”上方心里低叹一声,她这棋下得也太臭了,想了这么久居然选了个最差的位置,自己想输都有点难。
“不确定。”新和见他的表情,知道自己是下错了,马上伸手就要拿走棋子。上方一把抓住她的手,宠溺地说:“输棋可以,棋品可不能输。”
“好吧。”新和乖乖缩回手。轮到上方落子,他也想了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一颗白子。李承晚心里一笑:亏他想的出来,让得这样毫无痕迹也真是一件难事。俩人你来我往,新和一直不停走错,上方紧跟着退让,这棋又下了半个时辰仍是没论出个成败。
“敏儿,我饿了,把那点心端过来。”新和握着手里的子,专心看着棋盘说。敏儿一转身,才看见了站在身边好一会儿的李承晚。她一迟疑,想要行礼,李承晚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新和估计是饿坏了,见敏儿有些慢,转身一看,便看见了正一脸认真看着棋盘的李承晚。
李承晚无奈,被发现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终于松开了皱着的眉头。
“凑巧看到你要悔棋。”李承晚故意逗她。
“是上方哥哥太厉害了。”早知道就不下了,这围棋本就不是她的强项,要不是上方哥哥喜欢,她才懒得玩。
“哦?”李承晚看向上方,上方已经站了起来,略微欠了欠身子算是施了礼。
“下了这么久也没分出个输赢,旗鼓相当,旗鼓相当。”说完俩人相视一笑,都明白能下这么久的原因。新和见李承晚回来,也不想再下下去,拉着俩人就去吃午饭。
敏儿和墨月开心地端上准备已久的菜肴,新和看着面前丰富的菜品,回头瞅了瞅俩个丫头:你们对上方哥哥还真不是一般的用心呐
“来,上方哥哥,这是大邺特有的一种青菜,我们那好像没有,你尝尝。”新和边解释边将菜往上方碗里加。除了新鲜的,还有一些她觉得好吃的,她都加到上方面前的碗里,不多时,上方的碗还有前面的碟子已经装满了菜。
李承晚无奈摇头,她再加,上方要怎么吃?
“爹爹,娘亲!”上方正尽力吃着面前的菜,突然听到外面一声童稚的叫声。他手里的动作一滞。
新和一听这声音,便知是麟儿。吩咐墨月再添副碗筷,说完就起身去门边,心里嘀咕着终于知道要来了吗?娘都生病几天了???上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眼睛瞟向李承晚,他却看向门边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
“两副啊,我也还没吃呢。”静音微笑看着新和,面上没什么,心里也是一阵寻思:看起来气色不错,病好了吗?
“哇,好热闹。”麟儿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上方。
“这是舅舅,麟儿,快叫人。”新和只顾着笑,待看清上方的表情,脸色一凝,有些尴尬地扭开脸。她还没跟上方说这件事,其实她并不是很在意。毕竟麟儿的存在是在她来之前,可现在看上方严峻的表情,她心里有点虚。
“舅舅。”虽然感觉到对方的眼神有些冰冷,麟儿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声。虽然疑惑,但仍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不由看见站在孩子身旁的静音,难不成她是孩子的娘?
“不是我,我是他小姨,我姐姐已经不在了。”看见上方的表情,未免更多的误会,她简单几句话便将关系解释得清清楚楚。
“吃饭吧。”李承晚的一句话像是命令,声音有些冰冷。麟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吓得眼泪都在框里打转。新和见他这样,赶紧抱在怀里,将他的小碗拿到面前:“麟儿自己会吃饭吧?”
“嗯。”麟儿重重点头。
“真乖。”新和摸了摸麟儿的头,看向静音,“静音,你也坐下吃吧。”偌大张桌子只坐了三个人,新和坐在李承晚旁边,上方一人坐在对面。静音走到新和与上方的中间位置,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皇后娘娘召见,听说你生病了,就顺道来瞧瞧。”
这顿饭吃的极是安静,饭后静音说要送麟儿回去睡觉,李承晚也说有事要处理便跟着静音出了门。临走前,新和从里屋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晚上很冷,穿着这个。”她知道,他今晚肯定会回来的很晚。这么怕冷的一个人,偏又不爱多穿衣服。
刚刚明明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可说这话时给人的感觉,还有那温柔的举动,已经是个为人妇为人母的女子。上方有些迷惑,仔细一想,却也忍不住一笑: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娘亲了。
他说有事,其实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想让她兄妹俩多单独呆会,新和当然明白。许多事情,也许只有他们俩的时候才说的清楚。
李承晚接过衣服,深深地看着她,最终只说了一句话:记得吃药。
不见一人时,这个人的种种只停留在离别的那一刻。再见时,不觉感叹变化之大。
时间的魔力,便在于此。
回到离国后,跟欧阳缨说起这件事,欧阳缨问,缇儿介意吗?
上方笑笑,她的傻姑娘果然跟他一样。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他看着新和:问的是一样的问题:“缇儿,你介意吗?”
“不介意。”
“为什么?”
新和坦荡地看着上方,嘴角是浅浅的笑:“一开始,于我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虽说是夫君,但他这个人我都不在乎了,还会在意他有没有孩子吗?现在,我喜欢他,喜欢他就接受他的一切。更何况,我也喜欢那孩子。”
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这样有什么不好?她没有觉得,至少现在没觉得。
欧阳缨听到这话时,震惊地看着上方,上方将她的头轻轻按在怀里,欣慰地说:“她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她也比我们豁达。”
其实,有些话上方并没有完全跟欧阳缨说。
“你喜欢上他了?”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问了出来。
“嗯。”新和的脸色闪过一丝羞涩,却还是抬起头看向他,“上方哥哥,我想我比较容易喜欢上救我的人。“当初把你装进心里,也许是因为是你将伤痕累累的我救回。大脑一片空白,身上的疼痛深入骨髓,什么也想不起,只能用双手紧紧抓住抱着自己的某个人。听见他的低唤,急促的呼吸,心疼的语气,那一刻,在这陌生的世上,只有这么个人,拥自己在怀也就够了。
可是,世事弄人,这个人终究不是她的。也许,老天也是仁慈的,关了一扇门,也给她打开了一扇窗。
“我来大邺的第一天就犯病了,是他救的我,还有很多很多次。”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总有一个人再出现守护着自己。
新和没想过,在后来的某个日子里她也能救别人。但那人却说:若早知道我跟你是同一种人,我宁愿不被你救,或者在他救你之前去救你。
听着新和的回答,上方的心稳稳地放了下来,思索了很久才冒出三个字:“那就好。”
“是啊,这样上方哥哥就可以安心地当我的姐夫了。”放下的感觉真好,已经很久没这样坦荡地看着这个人了。
上方惊讶之余,脸色闪过一丝红润:“你知道了?”
“既然哥哥能这么名正言顺地进宫,必然是有个正当的理由,想来姐姐的婚事就是。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看上方哥哥的反应,看来我是猜对了。”
也许他一直拿她当小妹妹看,突然之间了解到她的心思如此缜密竟有点反应不过来。怔忡片刻,喃喃地说:“谢谢你,缇儿。”
“是啊,得好好谢谢我,要是我的心再坏点,再自私点,说不定我就硬拆散你们了。”新和走到面前,俩人之间的距离只有手掌的宽度,她拉起他的手紧紧攥着,“可是,是你们太好了,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会坏?“
这双手还是那么温暖,新和握得很紧。过了好一会儿,上方才反应过来,他知道这是一个仪式,新和告别过去的仪式。他能做的是用力地会握住这双手,以后的以后,远在天涯,唯有一颗牵挂的心,记住这个善良的姑娘,她说:我们都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