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云大闹青辉城后,担心夜长梦多,故急于血级献祭一事。
第二日夜,小荒被独自带出长眠山洞府。
山上一方简易的台子,外观如月华峰长青殿外的方台形似,四面刻画符文,台心绘制术印,应是用于血级测试的法阵无疑。
那芒星印,像呼吸着夜色,时明时晦。
少年被勾起些许记忆。
那时他九岁,第一次测试,被判定为术中顽石。
稍长些岁数,稍看些书籍,曾幻想,如果自己不是顽石体质该有多好,如果自己的星盘能想宇宙般深邃苍茫多好,因为他很想像老夫一样,演绎一段神话,留在这世间传唱。
前些日子,他破开星盘上夫子设下的封锁,才知道,原来自己比自己想像的要厉害。
但现在,他多希望术印不被点亮,那样他就会被认为是废物,是没有资格用于献祭的,就可以脱离这场纷争,至少,不沦为罪人。
虐心的命运,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他被押坐于术印中间的“蒲团”,当他坐下的那一刻,蒲团圈似乎骤亮一道金光。
天色正好,月华如水,星辰齐魅。
一切仿佛都朝着沈清云所期待的方向前进。
一种老天都在帮坏人的错觉。
诸神真是瞎了眼?
少年沉溺于陈老汉逝世的哀痛,愈想愈心酸。
张术司打量着此刻的李时荒,来回捻着胡须,事后诸葛做了番推断:“当初李益夫给他测试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术印怎么可能完全没反应,现在看来,肯定是那老滑头耍了手段。”
“沈术皇,这次由我来吗,还是您亲自给测?”
沈清云在术印周围转了一圈,道:“我亲自测。”
他语气里难掩亢奋,仿佛将复活的不是“杀生”,而是他。
张术司如是,兴奋得不时大口呼吸,吹胡子、抖脚。
修为境界、权力、长生,那些叫人疯狂的诱因。
沈清云在术印旁倏然坐下,双手合印,闭目。
周围安静极了,此荒山无鸟兽、无虫鸣,现在连人的呼吸都暂时静下,小荒几乎能听见法术流动的噪音。
在沈清云施法的同时,数道亮光沿着术印的脉络流转,这一过程比当初入门测试缓慢,但足够细致。
令人焦虑的慢。
无论结果如何,都将牵连甚广。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这次测试,竟还未有结束的迹象。
但见沈术皇面色愈发沉重,脸上大汗淋淋,仿佛在与某种力量冲突、僵持。
术印开始出现明灭不定的光线……
颜色斑斓,五彩缤纷,快速闪烁,照得人眼花缭乱,蒲团圈却不见任何变化。
张术司坐立不定,小声问道:“术皇,怎么了?”
沈术皇哪有空回他,这一被分神,反旁生事端。
“砰”!
两相冲撞,一道金光。
山体轻微震荡,滚落少许沙石。
沈清云被弹开数米,张术司亦蹒跚后退,满面惊诧,目瞪口呆。
沈清云手捂胸口,刚定神,赶紧向地上的术印看去。
术印早已恢复原来模样,暗淡无光。
“沈大术皇,这结果……如何?”张向翎急问。
沈清云道:“无结果。”
“怎会?”张向翎说。
“我如何得知?”沈清云眉头紧皱,道,“我行法令时,隐约受一股奇怪的力量排斥,我与那股力量博弈,最后如你所见,两败俱伤。”
张向翎听后沉思,忽然惊呼道:“定是李夫子埋下的禁制,企图打乱我等计划。”
“且不论是与不是,就是是又如何,献祭一事事关重大,结果将如何我拿不准,如今他血级未明,我们当用不用?”
“这……噢,我想起来了,术皇可记得以武招婿擂台上最后一战?他既然能爆发出那等力量,必然不是凡人!”张术司说。
“那事更蹊跷,总觉得那不是他该有的力量,纵使天赋异禀,未有足够历练,不可能有此能力。”沈清云说。
张向翎便急躁了,来回踱着步子,道:“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岂不中了李益夫的计,你若担忧,不如就以牢房里关的那些备用者为祭品,就用那个五城状元,定也不差,术皇,我们不能再拖了,此事已遮不住,日久恐生变啊。”
李时荒听着两人的讨论,看着两坏人脸上焦躁的表情,忽然忍不住讪笑起来:“哈,哈哈。”
张术司听着来火气,纳闷道:“你笑个什么劲?”
李时荒看都不想看他,淡然说道:“笑你们蠢,你们费尽心思布了此局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白费功夫,李夫子一定会制裁你们的。”
张术司发火,欲逞能被沈术皇拉住。
沈清云心中同样愠怒,捏紧了拳头,咬牙道:“此事待我问过蟹将军,立做定夺。至于李益夫,屡坏我大事,如今身陷死境,死得活该!”
他如此说,对李时荒再无客气,一把拽住衣服拖起,拉回洞府里去了。
“我出去一趟,看好他们。”
“是。”
沈清云下完令,匆匆走出石室。
此时虞岚恢复了些气力,见小荒被生拉硬拽地丢进来,扶起他道:“小荒,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嘴角挂着苦涩的笑。
“测出来是什么血级?”虞岚说。
李时荒摇摇头,紧接着揉揉额头,沮丧地说:“我不知道,好像将发生的一切,都由不得我。”
失败,叫人丧失自信,陈老汉的死,叫他看见世事常有的无奈。
只是一时间,谁人能接受这些,残忍。
虞岚何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经这般遭遇,怎会不难过,暗中伤心,但她此刻像位懂事的姐姐,百般坚强,百般倔强,明明心里很苦,却还要安慰身边人说:“并非一切都不由你,你忘了吗,你赢得了我。”
两人依偎一起,在冰冷的囚牢中。
“他们说起了蟹将军。”李时荒说。
“啊,蟹将军还活着吗?”
在青辉城,没有哪个修行者不知道长眠河的传说,而这个蟹将军,是一千年那场大战中的人物。
它是一只修炼成精的蟹妖,独目蛇现世后,它拜于独目蛇麾下,称第一战将,能力和独目蛇相差无几,当年血战祥瑞之兽火鼠不落下风,后来被锤断了一根钳子,大战后消失不见。
原以为已随独目蛇一同化作灰烬,没想到还活着。
也就是说,沈清云并非整个件事的主谋,幕后竟还有一个强大的对手。
威胁,又再增长一分。
胜算,又减少一分。
“小荒,我有些冷。”
习惯修行冰元术法的虞岚,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李时荒摸摸她发烫的额头,很焦急,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焰巳珠,那颗未孵化的蛋。
他试着给焰巳输送灵力,这灵物果然有感应,将灵力尽数吸纳,而后像颗小太阳,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
将焰巳珠放入虞岚手心,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
他们一个属冰元,一个属火元,仿佛天生就是敌对的,但此刻相依偎,原来这般融洽,仿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灵可以交融。
想起望月峰上的日子,那些争吵打闹也欢乐的日子。
“好温暖。”虞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