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会失败的坚持,是否就没意义了呢?
但是不坚持,又怎知道终会失败。
李时荒觉得骨骼奇痒,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行,撕咬,像被人用锋利的、无形的刀子,在骨头上书写、刻画,密密麻麻。
心跳在加快,身体在发烫,血液急速飞涌,就好像要冲出皮肤,从每个毛孔爆溅而出,比七孔流血还恐怖。
这是要死了的征兆吗?
那就太遗憾了,只做到不认输这种程度,还没有将比赛赢下来呢。
模糊的视线,望向那心心所念之人,不知何时,她已从座位上站起,手里握着闪耀着白光的冰刃,一如当日虞家院中救自己时那般的光彩照人。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了。
“看样子他是起不来了。”走上擂台的张术司判断。
“唉,可惜啊。”沈术皇不由叹了口气,自己儿子赢了,他反倒莫名地失落。
张术司稍许等待后,用高昂的声音喊道:“以武招婿决赛日,沈著明对阵李时荒,获胜者,获胜者是……”
正当紧要关头,观众再次躁动起来。
有人大声喊道:“他动了,他还没输!”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李时荒。
只见他弓着背,匍匐着,正在一点一点地,试图站起来。
嘴角的血哗哗地往下淌。
沈公子满脸的喜色戛然而止,恼道:“烦人的家伙,你给我跪下!”
作势又要动手。
就在此毫秒之间,脚步停落,却见虞岚突然跳上了擂台,手持冰刃,直指沈公子,面露寒色,并不说话。
李夫子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深沉,暂无所动。
同时,幼小的陆雪绒也不知何时冲出了观众席,往擂台上跑去。
连许多观众都闹了起来。
本是桩喜事,大家可不真希望死人,尤其是这样一个执着的人。
见场面尴尬,沈术皇想给儿子提个醒,咳了一声,略带责怪地劝道:“阿明,能赢就行了。”
沈公子只知虞岚剑指着他,哪里还听得其他声音,像施了所有的力道,五指大张,手背筋骨突兀,十分凶狠。
虞岚见状向前两步,手中冰刃又亮了几分。
李时荒道:“别。”
已经活死人样的他,居然还能够稳稳当当地横举手臂,制止虞岚,和其他所有“场外人”的援助。
他弓着腰,咧着嘴,喘着气,胸口大幅地起伏着。
最后,视线直刺沈公子,冷漠、睥睨、肃杀。
天雷暗滚,轰轰隆隆,似要当空降下圣谕。
“哼,”沈著明皮肉抽搐,大骂一声“去死”,照着李时荒的脑门,大力劈掌下来。
人们悬着心,全神贯注地、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于此电光火石间,正在等待着的人们,视线突然暴露在诡异的极度强光中,耀眼得无法直视,还没来得及看见结果,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轰”!
令人颤栗的,巨大的爆炸声……
一波惊人的能量,从擂台的中心炸裂,四散冲击。
那一刹那,很多人产生了撕碎的感觉,身体、四肢、关节、皮发,全部都将碎裂。
当他们惶恐地再度睁开眼睛时,仍处在极大的恐惧和眩晕中,头脑浑噩不清,隐约只看到观众席周围有一圈巨大的气盾,将他们保护在其中。
再看擂台上……
擂台……擂台呢?!
哪里还找得到什么擂台,所谓的擂台须臾间竟被夷为平地,其周围的装饰全部凌乱破碎。
“那是,谁?”
朦胧中,人们依稀望见一个人影,悬空立于原来擂台所在的位置,周身围绕着数米宽的诡异气圈。
人们眩晕的视线无法看清楚。
当那些平常的看众的视觉终于恢复时,场面也平静下来了:没有气圈,没有人影,有的只是爆炸后的残垣破壁,和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小荒。
在距离原本擂台位置十数米远的地上,人们找到了沈著明,右手大半截手臂完全消失,同样不知死活,被沈父抱起,笼罩在一团自我保护的气盾中。
其他所有嘉宾同样处在气盾的保护中。
片刻,风平浪静。
护在观众前头的虞女皇,缓缓消去气盾,回头望向安然无恙的众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夫子、青辉城三大术王与其他前辈施放的保护气盾也都陆续消去。
张术司重新走回消失的擂台位置,发型胡子凌乱不堪,两眼无神,瞠目结舌道:“这……怎么个回事?两人都掉下了擂台,都不省人事,输赢应当怎么判好?”
他看看沈父,又看看虞女皇,也不知道在问谁。
沈术皇声音激颤道:“后落地者胜出,李时荒技高万丈,我沈家甘拜下风。”
简单的言语里,藏着按捺不住的亢奋。
虞女皇点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时荒,又看看李夫子,心中自是揣摩着什么。
“啊?这……哦。”张术司唱诺,打起精神大声宣布道:“本场比试沈著明先落地,李时荒后落地,故李时荒胜出,以武招婿比试全部结束,夺魁者:李时荒!”
人们沉浸在巨大的震撼里,半张着嘴巴,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震惊的原因,不只在于出人意料的结果,更在于最后那瞬间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气盾的保护,他们每个人都会碎裂。
恐怖如斯。
※※※※
青辉阁某地,小荒生活了六年却几无印象之处。
“!@#¥%……”醒来的第一句话。
身上似被什么给压着,下意识伸手触碰,一团毛茸茸的物体。
“咿嗷”。
那物忽然动了动,还发出细细的叫声,像是被惊醒的小动物,随后,小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幽暗的房间里忽然红光渐亮渐暗,便觉压在身上的重量重了许多,好沉重,恰压在小腹的伤口上,这么对待伤者,有没有搞错?!
小荒未及睁眼,龇牙痛道:“~!@#¥%……”
“诶?”一名陌生女子不知如何出现,咋咋呼呼说,“终于醒啦!说什么东西?哦,我懂的,你昏迷了五天,这里是千寻门秘境,李益夫他出去了,我叫析琪,你或许没印象,没错,是我一直在照顾你,不用谢,还有什么问题吗?噢,你吃了【焚命丹】,九死一生而未死,恭喜。啊我怎么骑坐在你身上?”
小荒朦胧中察觉正从自己身上缓缓起开的女子。
管它这是哪,管它什么丹,管她又是谁。
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什么,眼神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自怨自艾,自说自话:“我输了……”
“啊?”女子一脸迷糊,边整理身上的霓裳。
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赢了,而他竟然说自己输了。
“我输了,输……了!”
看着他惨兮兮的表情,析琪眼珠子忽闪忽闪,便摸住他的手,恶作剧道:“唉,没错,你输了,虞岚要嫁给沈公子了,你与她有缘无分,好惨唉。”
李时荒抹抹眼睛,默不作声地坐起身。
“喂,你别乱动啊。”陌生女子说。
小荒不理会她,内心直接崩溃,掩面痛哭。
“天,有那么伤心么,我骗你的好不好,你赢了,你真的赢了,真的真的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