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的生活一成不变。
表哥江有水长期任务中,舅舅爱江国是Y市市中的教导主任,每周五天都按时上下班。
为数不多的改变就是她每次出门都会被门卫蒋叔关心两句去哪儿,以及楼下神婆李太婆隔三差五往她家送香台上拿下来的水果零食,说是吃了保安康。
今天李太婆又送来几个苹果,张凌烟笑着谢过一脸慈爱的李太婆。
在张凌烟接过苹果的时候,本来软踏踏地挂在李太婆臂弯上的青蛇缓缓游动,顺着李太婆的胳膊一路向上缠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条青色的蛇尾从李太婆的左边肩膀上垂到胸口,而右肩上则竖着青色的蛇头。青蛇吐着信子,黑色的眼睛盯着张凌烟没有一丝感情。
李太婆对这种诡异的情况仿若未觉,还在嘱咐她多休息,养好身体。
张凌烟也对青蛇视若无睹,笑盈盈地点头。
目送颤颤巍巍的李太婆离开,她在青蛇垂下脑袋的瞬间,耳边响起一道略有不满的男声:“哼,没礼貌的小鬼!”
张凌烟充耳不闻,关上门低头看着手里的一袋子苹果,想了想,还是拿到自己房间。
在她把水灵灵的红苹果放进水果盘换下了已经干瘪的橘子的时候,婉宫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婉宫一头大波浪简单地编了一下松垮垮的垂在一边,身上穿着宽松的淡蓝色短T,白色牛仔热裤配着小白鞋,整个人就像一位温柔的大姐姐。绾宫坐在张凌烟的书桌上,荡着腿看着她把干瘪的橘子一个一个放进垃圾桶,疑惑地问:“既然你不吃,为什么不直接扔了?”
张凌烟提着垃圾袋,从书桌上拿起钥匙和钱包转身出门。
婉宫没有得到回应也就耸耸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以对。
走过两个路口扔掉垃圾袋,张凌烟准备走去超市,新开的超市离她家才一站路,散散步就到了。婉宫跟在她身后,路上的行人却没有对这么一位大美女多看一眼的。
走了一段,张凌烟拐进了一条小巷抄近路,脚步拐进小巷还没一秒她又转身从小巷出来,穿过马路往对面的一家便利店走去。绾宫在巷口探着脑袋往里看了一眼又跟了上来。
张凌烟进便利店后点了一碗关东煮,在面朝巷口的落地窗后坐了下来。
她捧着加了甜辣酱的关东煮茫然地看着马路对面的巷口。
婉宫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支着脑袋,凑近了仔细看她的神色,随后一声轻笑:“看到了?”
张凌烟叉起一颗牛丸塞进嘴巴,鲜美的汤汁在口中散开,微微的甘甜和辛辣点燃了味蕾,味觉的享受减轻了她的焦虑。
她坐在这里,依旧可以看到对面两座高楼中间阴暗的巷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坐在木板搭成的简陋窝棚下面。
尖尖的耳朵竖起,褐色仿若琉璃的眼珠干净地不惹尘埃,黑灰相间的绒毛覆盖住了大半的脑袋,暴露在空气中的上下鹗骨上长着尖锐细小的牙齿,从脖子往下就是一副苍白的骨架,一节节白骨拼装起来的尾巴一甩一甩。
婉宫转身面对窗外的巷口,纤细柔嫩的手指将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眼角的一点泪痣,笑意盈盈的介绍:“地缚灵,生前有心愿未了,于是徘徊在某一处不能离开的幽魂。真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呢。”
说完她瞟了张凌烟一眼,见她没反应依旧兴致不减地说:“中元祭的那一场大雨陆陆续续地下了一个多月,整个Y市都被淹了。很多人都抱怨停水停电,出门恨不得踩高跷。不过他们可不知道这一场大雨下去可是把Y市洗的干干净净,雨云下的怨魂厉鬼都被度化。这只猫咪应该是新生的地缚灵,也就是说,才死没多久呢。”
张凌烟吞下最后一颗鱼丸,拿起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婉宫走在她的身后,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笑意:“不会控制自身力量的巫,其实是非常好的通灵媒介哦!”
张凌烟脚下一顿,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
她感到柔软和粗粝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从手掌处反馈到她的脑海,她想低头看,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控制身体,不过她还是通过熟悉的环境一眼认出了自己就在刚刚那个小巷。
四肢着地的行走方式让她感觉很别扭,视野里有一个和这幅躯体差不多大的可乐罐子,罐子边缘的照出了扭曲的身影,那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巷口。
这只小猫突然转头,她的视野也从墙根的苔藓转换成了巷口。在她印象中昏暗的路灯此时在她眼中就像是一个太阳,刺地她看不到任何东西,还好这种感觉很快消失,这双眼睛马上适应了这种光亮。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继续接近,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了她的面前,小猫乖顺地坐到了红色高跟鞋的边上,她的视野中看到涂着红艳指甲油的手托着皱巴巴的纸巾放到她面前,纸巾上放着着几条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鱼,小鱼还带着几分热气,诱人的香味在鼻尖缭绕。
小猫在红色高跟鞋上蹭了蹭,低头吃着小鱼。
不知道是不是味蕾的改变,张凌烟第一次觉得炸小鱼好吃到简直停不下来,光闻着那个鲜香的味道都能让她口水直流。
在她沉浸在美食中时,红色的高跟鞋踩着有节奏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之后每天这个时候,不论刮风下雨她都能等到这双高跟鞋的主人,她带来的食物有时候是猫粮,有时候是特意做的猫饭,更多的是各种味道的小鱼干和火腿肠。
她穿的鞋有时候是黑色,有时候是浅棕色,大部分时候还是红色,都是清一色的恨天高,她缓慢的步调让小猫熟悉到每次都能远远地从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来。
这种日子过了多久?小猫只觉得很长很长,长到每一次等待都让它很心焦。
张凌烟日复一日地感受着小猫的期待与喜悦,直到这一天傍晚,一阵嬉笑声闯进了这个幽暗的巷口。
几个初中生打闹着路过巷口,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小猫两眼放光,惊喜地说:“这只猫咪好可爱!”
小猫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缩回了木板搭成的小小窝棚里。
她听到外面的打闹声停止,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急切地问着:“哪里?哪里?”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一只眼睛出现在窝棚口盯住了小猫,然后一只手从窝棚口伸了进来,一把从背后捏住了小猫的后颈皮将小猫从窝棚里拖了出去。
一番天旋地转后张凌烟发现小猫被三个初中生围了起来,后颈的提拉让她非常难受。提着小猫的那个少年高高壮壮,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公鸭嗓:“哪里可爱了?灰不溜秋的。”
眼镜少年盯着她两眼放光,一脸轻蔑的说:“那是你不懂欣赏,你看它的花纹多美,眼神多有灵性。”
另一个被头发挡了大半脸的小个子一开口才听得出来原来是个女生,她看了看眼镜少年,又瞟了眼被拎在半空的小猫,脸上挂上了一丝诡秘的微笑,她轻轻地说:“马上学校要办艺术节,你不是说你上次出国做交换生的时候和一个老师学过标本制作吗?”
张凌烟被她这么一说浑身一寒。
女生看到眼镜少年脸上的犹豫之色,又加了一句:“这次的艺术节的第一名据说可以拿下接下来高中三年的交换生名额呢!”
看着眼镜少年的表情转为坚定,高壮少年把小猫一把塞进了书包。
小猫在书包里尖叫,指甲抓挠的痛感都不能让张凌烟从寒意中脱离。
一颠一颠的书包外传来三个少年爽朗的说笑声。
张凌烟听着他们话语中讨论如何剥下完整的皮毛,感觉整颗心都被浸在了冰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