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云密布,黑沉沉的天空时不时闪裂开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应和着哗啦啦的雨声。
病房里很静,房间里另外两张床空着,张凌烟半躺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手捧温热的奶茶,一双眼盯着窗外出神,嘴巴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大颗珍珠。
嗒嗒嗒……
一阵脚步声快速接近门口。
吧嗒,病房门被推开,舅舅江爱国提着一袋子的零食从门口进来,手上的雨伞在地上滴下一串水珠。
江爱国把伞放下,打开超市的大号袋子,满脸笑意地说:“小凌,看!舅舅给你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说老实话,从前她是很少看到舅舅笑的,他是一个严肃惯了的人。但自从这次车祸以后,舅舅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变的柔和很多,比如,最近貌似喜欢上了用各种好吃的食物投喂她?
张凌烟咽下嘴巴里Q弹Q弹的珍珠,伸着脖子往袋口仔细看了一眼,空出一只手掏出袋子底下的一小袋枇杷。枇杷刚出袋子就被她舅舅接过去。
“小凌想吃枇杷?舅舅来帮你剥啊。”她舅舅乐颠颠地拖过垃圾桶,坐在床头开始给她剥枇杷。
张凌烟笑着把奶茶放在床头柜上,两只手在袋子里扒拉,果断又掏出一个果冻。
她舅舅一边剥着枇杷,一边和她唠嗑:“我刚刚在楼下碰到钟医生了,他说你已经可以出院了。那时候你车祸还是他抢救的,现在有这么照顾你,我们真的要谢谢人家。”
听到“车祸”两个字,张凌烟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在袋子中翻找。
江爱国把剥了皮的枇杷放在边上的干净小碗里,又低头开始剥第二个:“钟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舅舅待会儿去办出院手续,我们下午回家,晚上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那家德州风味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舅舅今天带你去尝尝。”
张凌烟轻轻地“嗯。”了一声,从袋子里摸出挖果冻的小勺。
听到张凌烟的回应,她舅舅更高兴了,又说了一些闲话,把装满枇杷的小碗塞到张凌烟手里就出去办出院手续了。
张凌烟抱着一碗枇杷果肉,又开始看着窗外发呆。
车祸吗?
火红色的跑车压低了的咆哮,自行车变形的吱嘎声,路人千姿百态的反应,一场车祸把她撞出了原本的世界。
五年的颠沛流离难道真的都只是她的幻觉?
想到此处,她不禁摸了摸肩膀,灵魂中好像还残存着撕裂之痛。
一只手从床底下的阴影中伸了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地从床底爬出。
张凌烟瞟了眼地上的身影,从袋子里摸出一块牛轧糖敲了敲床沿。
啪啪的声响惊得对方跳起,一个干巴巴的小姑娘转身一脸惊惶地面对着她,一根食指压在嘴唇上轻声说:“嘘嘘,轻点,马上大魔王要发现我们了,大魔王会给我们打针的。”
张凌烟知道小姑娘口中的大魔王就是钟医生,笑着把牛轧糖剥开,放到小姑娘手中,做了一个放到嘴巴里的动作。
小姑娘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立马瞪着眼睛转身朝门外跑去,手中举着咬了一口的牛轧糖大声喊道:“清秋姐姐,这个好吃!给你!”巨大的声响顺着走廊回荡出很远。
没一会儿,一个护士姐姐手里拿着注射器顺着声音跟了过去,小皮鞋哒哒地磕在地砖上,温柔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宝宝,打针时间到了哦。”
护士姐姐刚路过,一个娃娃脸的少年就出现在张凌烟的病房门口,少年嫌弃地将手里的半根牛轧糖扔进垃圾桶,一屁股坐到她床头的方凳上,埋头翻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零食袋。
哗啦哗啦的塑料纸袋声特别响,张凌烟皱眉轻轻怕了拍床头柜。
少年停下手抬头瞟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上的枇杷时眼睛一亮。
张凌烟一只手托着碗缩了缩,另一只手一挥指向零食袋。
少年露出失望的神色,瘪瘪嘴从袋子里摸出一代蔬果干打开,口中不满地念叨着:“真小气。”
张凌烟看着他就差一双耷拉下来的耳朵的表情无声地笑了,默默地把碗放到他面前。
少年一下就咧开了嘴,一边的脸颊上露出一个酒窝,他高兴地捏了一块果肉放到嘴巴里,露出享受的表情。他咽下果肉,睁开眼把她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问道:“嗓子还疼?”
张凌烟点点头。
她平时还好,但只要每次开口说话喉咙就犹如刀割。她已经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可是所有医生都说她身体已经痊愈,最后的诊断结果是可能是由心里原因导致的。
少年接着说:“我听说今天你要出院?我写一个方子你带着,回去抓点药吃,过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刷刷刷的写完,刺啦一下撕下一页递给她。
张凌烟接过纸,先被纸上的字惊艳了一把。她不懂书法,但她就觉得这字好,是她看过最好的字,比她那一手狗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方子里的中药有好几味她都没听过,结尾的楚清秋三个字龙飞凤舞。
看到这个名字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一遍:“男孩子起这种名字真的好吗?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吧?”
楚清秋收起手上的本子和笔,一脸郁闷地对她说:“你走了,我以后就吃不得到这么多零嘴了,老钟恨不得我早点走,一定不会给我买零食的,如果我也有一个你这样的舅舅多好。”
张凌烟被少年一会儿一个表情给逗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楚清秋原本整齐的马尾几下就被揉乱了,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低着头继续郁闷。
张凌烟轻声地问:“为什么不出去?”
“看你是同道才告诉你的啊,”楚清秋压低了声音道:“这家医院不对劲,我要在这里查一下原因。”
张凌烟脸上的表情一僵,收回了少年脑袋上的手。
楚清秋看她表情不对,也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是提醒她不要再回金街上班了,她的那个老板周身妖气环绕绝对有问题,最好换个工作。
张凌烟斜了他一眼。
楚清秋看她的表情一下就急了,一脸气愤地说:“我绝对不是诋毁他,那天我去你们店里送快递的时候亲眼所见。”
说到这里他张大眼睛凑到张凌烟的面前,“你看你看!我的眼睛开过天眼的,虽然没有你的那双眼睛厉害,但也是可以观遍妖魔鬼怪的好不好?”
说到这里,楚清秋缩回脑袋,一脸恨恨地说:“而且我也算青城山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才不屑于计较他弄丢了我的第一份工作这种小事。”说完还磨了磨牙。
“清秋在啊?”张爱国手里拿着发票从门外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楚清秋神色乖巧地喊了一声“江叔叔好。”
江爱国看到他乖巧的样子就喜欢,加上他孤苦伶仃地,十九岁就要出来讨生活,对他就有几分怜惜。和他学校那些在父母羽翼下的十八九岁的丫头小子们一对比,就更显得他可怜了,而且又得了这种病。
江爱国笑着说“刚刚还去你的病房找你了,我给你带了一大盒巧克力,放你桌上了。”
听到有巧克力,出清秋眼睛一亮,立刻就坐不住了,简单道谢之后飞快地跑了。
江爱国收拾好东西就带着张凌烟出院。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江爱国去开车,张凌烟拉着行李箱站在医院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关了她两个月的精神病院,嘴角勾了勾。
婉宫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带着笑意地问:“终于骗过钟医生了?想不到单纯如你骗起人来反而更让人相信呢。”
张凌烟没有说话,呆呆地站着。
看她没有反应,婉宫继续说道:“还不愿意和我说话?难道你真的被钟医生洗脑了?”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张凌烟面前,江爱国从车上下来帮张凌烟拿行李,招呼她上车,对她身后的婉宫视而不见。
婉宫叹息一声,缓缓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