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平静的周庄这段时间太不平静了。死了两个人,县上又在这里规划了一项大工程,机器轰鸣,尘土飞扬。除此之外,又出现了一个女人领导着的大公司。
村长死了,村长的香港老婆把他在城里的公司总部搬了回来,与那些设备车辆一同回来的还有二十多人。这二十个人中,有六位漂亮的女人,一个,就是林小雪,而另外五人,则是村长以前在世时招聘的文职人员。姜有根没有来,刘继民也没有出现。村长死后,他俩另起炉灶,开了新的公司,和蒋勤的新公司断了关系。
张盼平当了这个新公司的总经理,直接为蒋勤负责。
“这是要顶村长的缺呀。”
“还是人家香港女人有眼光,死了一个老男人,又找了一个小男人。”
“张家二小子这下傍上富婆了。”
……
一时间,村里闲话四起,大有用唾沫淹死人的架势。
张盼平的母亲实在受了不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借着吃饭的机会,在张盼平跟前念叨:“平平,实在不行你就辞了那份招人恨的工作吧?”
张盼平故意装糊涂:“为啥要辞工作?工作好,收入也好,我为什么要辞?”
“你没听村里人那些闲话吗?你才二十三,还要瞅媳妇哩,这样下去,名声坏了,谁家的姑娘会进咱们家的门哟。”
这到也是,老人的担心自有她的道理。张盼平不想拂了老妈的好心意,可又不愿意说出他的秘密,于是就说:“妈,你别在意那些风言风语,那是人家嫉妒我,话说回来,我要是不干这个经理了,你信不信,咱村里人能为这个职位把头都挤破,搞不好还会大打出手,闹出人命。”
他妈想了想,也觉着张盼平说的有道理。是啊,经理,那是多大的一个官呀,管了那么多的人,不遭人嫉恨才怪哩。
一想明白这个道理,她也就不再扯张盼平的后腿了。孩子大了,由他折腾去吧,说不准,还能在这公司里找一个漂亮女孩子给她当儿媳妇呢。公司里的那几个姑娘她可是见过的,一个个长得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她喜欢。
蒋勤的动作很大。她耍了点手段,通过了行政村的考察,当上了周庄村的村长。别小看这个小小的村长,用一句话说那可是华夏最小领导人。只要沾上领导二字,就有说不完的好处。
她在村里规划了一片地,打算建公司大楼,又添置了机械,通过了验资,摇身一变,把原来的商贸公司变成了建筑公司。实际上,这种转变从村长在世时就已经开始了,张盼平领导的清洁队就是这种转变的第一步。只是现在蒋勤做得更到位而已。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中,“万荣建筑公司”在县长何伟雄的一剪刀下去后成立了。穿得人模狗样的上层人士纷纷击掌表示祝贺。眼睛却老是在那些礼仪小姐的身上瞄来瞄去,村里的小朋友们跑来跑去捡拾撒在地上的糖果,从何川市里请来的礼仪队走了起来,歌声嘹亮,几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在台上又跳又扭,吸引了众多只见过自己老婆这么一个女人的男人们的直勾勾的目光,村里的女人们脸红心跳地撕扯着她们的丈夫回家,男人们则咽着唾沫,恨不得把眼球留在台下。
“万荣建筑公司”一成立,就从刘坤那里分到了从离周庄三公里之外到鸡头山麓近十公里的道路修筑权,至于鸡头山上的工程,则被一家叫作“东海鑫达建筑公司”的大公司包了去。
本来全都属于刘坤的工程被一劈三段,而且大部分被别人拿了去,留给刘坤的只有那么可怜的两公里的水泥路和一栋三层小楼的承建权。
刘坤气得脸都绿了。他原来还靠着他老子刘公权镇书记的势力,在这片土地上翻云覆雨。但现在,一旦比他家权势更大的势力一介入,他发现他自己就是一个连屁都不是的小人物,什么公子爷,什么刘经理的名号纯粹是一种讽刺。他不由地又想起了彭虎。以前有摆不平的事都是叫他去做一做,可是那次,他本来想利用一下彭虎的恶名,好好地和曹娅妮这个小妞玩玩,没想到彭虎这个土老帽不但没把事办成,反而坏了一条腿,现在还拄着个拐子,害得他出个门连个像样的保镖都没有了。这不,到现在想用他来搞搞恐吓啥的他却一丝力气都出不上,不过,这一切,都要归罪于张盼平这个小子。这家伙太气人了,要不是他出手打了彭虎一顿,现在,他就完全可以带着彭虎去给蒋勤这个骚娘们捣捣乱,让她的工程做不成。
他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上胡乱一通想,越想越生气,不由地站起身,把摆在桌上的一盆文竹举起来,砸到地板上。
刚走到门口的朱主任差点被崩起的瓷花盆碎片挑了脚筯,幸亏他躲闪及时,饶是这样,新买的“绿叶”牌西裤还是被瓷片划了一道口子。
“你疯啦。”他有些恼怒。“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你难住了?”
刘坤虽然霸气,可他毕竟只是个编外人员,一个私营公司的的小老板,还不敢去惹这位权力仅次于他父亲的办公室主任。一看情况这样,忙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知道,这两天我老上火了。一会儿给你赔条新的还不成?”
“你呀,叫我说什么好呢?和人斗,比得不是力气,是这儿。”朱主任用手一指自己那只剩不多几根毛的光头。
刘坤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想不出办法嘛。”
“俯耳过来。”朱主任一招手,刘坤顺从地伸过脑袋,两个人嘀咕了一阵子,刘坤的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神色,随即哈哈大笑,“高,实在是高,不亏是领导。我说领导,要不,你干脆辞了这个破差,给我当军师算了,就你和我合起力来,还有什么事干不成?”
朱主任拍拍刘坤的肩膀,淡淡地说:“怎么?我这个主意你不打算给我智力费?再说,你不懂,当年你老子又是打又是骂,想让你成为一名官场中人,可你就是不懂他的苦心啊,你不在官场,自然不理解官场的好处。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你还是好好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三家公司同时开工,这在周庄这个小地方可还是头一遭,那么多的机器,那么多的工人,那么多的车辆,村民们在路边一字摆开,女人们连饭都不做了,男人们连地里也不去了,小孩子们连鸟窝都不掏了,全都瞪大着眼睛,观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场面”。
张盼平和他的工队刚干了三天,就遭遇到了一场危机。那个上午,正当他们给车辆加满了油,开到工地上时,发现杨树沟的村民们阴沉着脸,有的人盘腿坐在工地上,有的人屁股下面压着个小马扎,还有的妇女抱着孩子,手里拿着针线活。这些人一声不吭,就那么坐在工地上。
张盼平急忙跑上前去向他们询问这是怎回事。但是,人们就像看不见他一样,不管他怎么说,就是没有一个人来理他。
“怎么办?”
工期不能拖。如果不能按时完工,损失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样下去怎么行?
张盼平和他的几个下属一商量,决定分头去做工作,叫村民们把他们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看能不能协商着把这事情给解决掉,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坐在工地上吧。
但无论他的下属们怎么苦口婆心,这些人就是一声不吭,真是怪了去了。
“经理,白天他们占着工地,我们晚上可以开工嘛。”顺子想到了一条“妙计”。
“你真是猪脑子,你晚上动一个试试看,他们马上又会回来的你信不信?”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叫他们把咱们给耗死。”
是呀,这么耗下去可不是个事。唉,可真是愁死人。
九月的天气清凉干爽,微风吹来,满山的野菊花香气沁脾。但张盼平的心情却配不了这烂漫的景色。他觉着这件事情非得要去和蒋勤商量一下才好,她跟在大老板身后那么多年,一定有着解决这一类问题的策略。人嘛,就要有一种不耻下问的精神。于是他和司机两人回到了周庄。
蒋勤听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诉说了一遍。脸上带着嘲讽的神情,哂笑着说:“我没办法,你不是说你能实现你的伟大计划嘛。就这点坎都过不去,还怎么和大老板去斗?”
张盼平诚恳地说:“我知道,只是人的能力并不是天生的。我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所以我是来向你真心请教来的。你可以讽刺我嘲笑我,但我不觉得这是耻辱,在有能力的人面前低头不算是懦弱。”
他是那么诚恳。这种人以前蒋勤真是未曾遇到过。她以前所认识的男人个个自大自恋,自以为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向一个女人来请教问题。这个男人,有点与众不同。
“你如果是个村民,你会为了什么而去工地上静坐呢?”她回身,为张盼平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