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公摸着心扬的脑袋,慈声道:“扬儿,当年大伯对你过于严厉,你一定恨大伯吧?唉,其实大伯也好,二伯三伯也好,与你爹爹感情都是一般深。你爹当年遇难,我们都悲痛欲绝。而你爹爹临终之前,你爷爷,我、还有你二伯三伯都在近前。当时你只在怀抱,还是个婴儿。你爹把你交到你爷爷怀里,给我们都磕了个头,哭着说,‘孩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世人皆说我行错事。不过孩儿问心无愧!此一别去,唯留下这么个襁褓小儿,请爹爹,三位兄长多加照付!”说完这些儿,将身一纵,便从那鬼烟川崖头跌下,粉身碎骨!“说到这里,裘公忍不住泪水涟涟,低下头以手遮面。
心扬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及自己爹爹的消息。眼睛睁得好大,心里乱七八糟,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阵,裘公稳一稳情绪,继续道:“你爹爹在我们弟兄中年纪最小,我们都最疼他的!尤其是你爷爷,他每次见到你,便会想起你爹爹的死,故而迁怒于你。是以平日里对你显得严厉了一些儿!其实,我的心与你爷爷也是一样……”
心扬从未听大伯对自己讲过这么推心置腹,温情的话,眼泪更忍不住,抱住裘公双腿道:“爷爷和大伯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的!扬儿一点都没有埋怨过的!只是,我爹爹为什么要跳崖,抛下我一个?他不是有道法吗?可以驭空的吗?怎么会摔下去……”
裘公叹息一声道:“你爹爹当时被人打了一掌,破去体内的道力。而且他当时死意已决,跳崖之前,怕我们把他救起,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化出一道结界,然后才跳下去。等我们破开结界,赶到崖边,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心扬大恸,这才知道爹爹原来死得如此悲壮。泪眼中,仿佛看到爹爹在崖头的绝命一跳,身体坠落之际,尚自万般不舍地向那个襁褓之中的婴儿深情的一瞥!
“那,那我娘呢?我娘是谁?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娘……我在异,异地的时候,有人说我是妖族?”他十几年来一直渴望知道父母之事,苦于无人告知。这次见大伯主动提起,因此心底疑问尽数提出。
裘公道:“你娘,确实是妖族!是蛮荒之中的蛇族!”
心扬瞪大眼睛,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是听这话从大伯嘴中说出,依然震惊不已!
裘公继续道:“正道魔教,向来势如水火!其实你娘,品性也算是上乘!只是正邪之分,难为世人所容。你娘为脱妖根,进到天辰观的化妖池。只是那化妖池,唉,化去妖根同时,也会将人的性情抹去。你爹为了阻止,协同你三伯,闯进天辰观,打伤乾坤八子,将你娘救了出来。可是这样,也更激怒了正道中人。天玄宗主亲自下了斩魔令,鬼烟川一场大战,你娘为了维护你爹,被任天仇打中心脉,你爹伤心之下,这才抱着你娘跳崖身死!”
心扬“啊”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的爹娘竟是同时殉难!
裘公道:“其实当时你爹娘之事,并非无可挽回!你爷爷与我本想维护你爹娘不死,只是当时鬼烟川上,多有变故,终成惨剧!事后我与你爷爷细想,总觉得你爹娘之事中多有疑点,像是有人幕后策划,目标是我们整个裘家!只是苦无证据,此事便搁置了!不过,现在咱们裘家果然遭遇大难,两者之间,必有阴谋联系!”说完望着池中明月,寂寂不语。
心扬也低下头想着这些儿,洞中恢复沉寂。
一滴水珠自岩壁上落入水中,嘀嗒一声,打破如镜水面,把一轮明月摇得支离破碎。
裘公心头一凛,想起自己现在身在险地,不是伤神的时候。扶住心扬肩膀,表情凝重:“这幕后之人,与任家必是大有联系!说不定天玄宗也牵扯其中——要知道剑炉便是天玄宗宗主一手创建。不过天玄宗宗主多年不问正道之事,他是否被剑炉的任重蒙在鼓里,这点还待存疑……剑炉也好,任家也罢,都是藏龙卧虎之地。你现在虽然也算道法深湛,可是千千万万不能鲁莽行事!裘家只剩下你一根独苗,记得要潜心忍耐,再修行至更高境界,才能露面!为咱们裘家报仇!”说到裘家只剩下心扬一个独苗之时,想起自己的几个孩子都被人杀死,心中又是一阵激荡悲痛!
心扬听大伯口气,竟是把家族复仇之事全压在自己一人身上,急道:“大伯,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把你的伤养好!咱们一起找仇人报仇!”
裘公轻轻摇头:“我受伤极深,能不能复原实是难料!即便能,也得多年时光!这山洞虽然在仇人腹地,可是危险之处也是安全之地。你带着我出去,不能施展龙化之术,反多一个累赘!”见心扬焦急,正言厉色道:“你现在是裘家唯一一个传人!咱们裘家历经千年,不能毁在咱两个的手里!你要挺起胸膛,做裘家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心扬心乱如麻,只得含泪点头。
裘公心中也是难过,换了一种语气柔声道:“我下面说的话,极为重要!不仅关系咱们裘家,甚至对整个正道神州都有影响!千万要听仔细了!”
心扬见大伯表情凝重,噢了一声,点头凝神细听。
听裘公说道:“咱们裘家所在的这个龙爪山,乃是龙吟山脉的一个分支,灵气聚集之地!每十年,灵气外泄之处,会接出三颗灵珠。这灵珠乃修道者渴求之物,每一颗内含十年道力,吞下立时生效,不用炼化。这次剑炉与任家大举来袭,名义上是为了任重与杜向天之事,其实多半是为了咱家的灵珠。他们之所以留下我不杀,也是为了逼问我灵珠的所在。这灵珠产生之地,被千百道封印封住,任他们翻遍龙爪山,也是找不到的!”
说到这里,喘口气,低低的声音继续道:“那灵珠产生之地,就在你三伯所在的悬天涯上!”
“悬天涯?”心扬忽然想起裘贤,问道:“三伯不是还在悬天涯吗?他应该没有出事吧?”他虽然与裘贤从没见过面,可是此刻却是盼着裘家便多一个人也是好的。
裘公喟然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敌家这次处心积虑,精心策划,怎么会留下你三伯?你三伯若是没死,早就把我从这里救出去了!”心扬心头也是一阵黯然。
裘公道:“说起来,当年你三伯因为和你爹爹一起闯进天辰观,才被你爷爷勒令在悬天涯闭门思过。其实思过是假,你三伯在那里更是为了看守灵珠封印。说是闭门思过,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心扬奇道:“那灵珠还要看守吗?它自己会走不成?”
裘公道:“灵珠固然不会走,你三伯也并非只是为了那几颗灵珠!要知道灵珠产生之地,乃是咱们龙爪山的灵气出入口。若是一不小心,灵气外泄,则会发生大事故!”
说到这里,却并不说明那大事故是什么,继续道:“在那悬天涯的山洞之中,你三伯歇息的石床下面,左下角靠里位置有一个凸起。你打入百年道力,隐藏的阻龙门自然会升起,进到阻龙门里,便能看到灵珠产生之地。”
“那灵珠结在气藤之上,伸手可摘,没有什么机关!不过,我让你记住的,是那气藤后面,乃是千道封印所在!每一道都有百年道力。你有阴阳笔在手,破去封印不成问题。可是我担心的也正是你不小心破掉封印。千万记得,不能动那些封印!而且每隔一年,都要在那气藤之后追加一道封印。那千百道封印,便是咱们裘家祖祖辈辈封下来的!”
心扬奇道:“怎么,那封印后边全是灵气吗?为什么要封住?”
裘公并不回答,自顾说道:“那灵珠并非人人可用,而且用得太多,反而与己无益!气藤之后的封印千万不能破掉!每年追加一道,切记切记!”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不成章法。
心扬觉得不妙,连连叫道:“大伯,大伯!”裘公只是不理,嘴里还在说着:“切记切记!”头渐渐垂下去,最后竟是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