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那么一个人,他占据了我整整十年的青春,当青春耗尽,韶华不再的时候,他挥一挥衣袖,带走了我的全部回忆和最有一丝喘息,绝情地离开了。从此,我的生活一片死寂,过去变得毫无意义,而未来一片空寂。
我,安夏,30岁了,工作了三年,等待了三年,像完成任务一样,今年我要结婚了,跟俊驰,陪伴我了十个春秋的男人。从20岁开始,从高三的青葱岁月开始,生命里就有了彼此的陪伴,这种陪伴让彼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像亲人一样,成了不能失去的人。我们有了房,有了车,有着让同学们羡慕不已的爱情和生活。我是幸运的人,也是幸福的,我怀着感恩的心,感谢这个世界,我怀着知足的心,每天快乐着。
结婚那天,很热闹,也很风光。时隔十年,来了很多的同学,在举杯之间酣畅地回忆着曾经的青春岁月。谈到了曾经的高三,谈到了当年的各位老师,谈到了那个时候散落在风中的爱情。不知是谁,说起了数学老师,他很爱抽烟,几乎是烟不离手,远远地,就能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烟草味。他的脾气有点差,每次看到你成绩下滑,就会发脾气,他把每个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高兴的,不高兴的,他全都写在脸上,他希望每个学生都能学好数学。还记得高三那年,每次放学,他都晚走一个小时,给有需要的同学免费补习。多年过去了,老师可能退休了,两鬓斑白,脸上也有了皱纹吧。高三的场景历历在目,老师的样貌在每个同学的眼里还停留在当年,不曾改变。正在大家兴致地回忆过去的时候,秋皓白站起来说话了,他说,同学们,数学老师已经离开我们了。同学们都安静下来,有些人已经在抹眼泪了,显然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接着说,三年前,是老师执教的最后一年,他送走最后一个班的学生就可以退休回家了。有一天,他给学生补习到很晚,天很黑了,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越长大,离开你的人越多,这是我深深体会的。这些年,奶奶离开我了,从小玩到大的表哥突发脑溢血,邻居家的阿姨得了癌症,现在又有数学老师。越长大,越会面对更多的人生离别和死亡。在一次次的面对中,慢慢接受了事实,也有了一颗平常的心。生老病死,四季更替,时光带走了很多重要东西,物是人非。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受生活,珍惜生活,爱惜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说说秋皓白和安苁蓉吧,这两个曾经在青春记忆里带来无限欢乐的人,失散多年之后,在这次婚礼,再次见面,有了交集。曾经各自的生活经历,让他们都成熟了很多,当多年后再坐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微笑着互相问候。秋皓白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保险行业,从一名业务员干起,现在已经是公司的部门经理,多金帅气,很多年轻女孩子前仆后继地围绕在他的身边,他不缺女人,但一直没有结婚。他说,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总觉得生活缺点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感觉那些女孩子都给不了他。
安苁蓉呢,她在大学谈过一个男朋友,是学美术的,一股浪漫的艺术家气息,留着长头发,穿着名牌,最后才知道,他这些都是装的!他跟安苁蓉在一起,骗吃骗喝骗睡,不学无术,考试还让安苁蓉帮他作弊,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看上这混蛋的。更混蛋的事情是,他跟安苁蓉上床,从来不避孕,只图一时快乐,搞得安苁蓉为他堕胎两次!最最可气的是,这混蛋最后把安苁蓉甩了,又找了其他女孩子。这些都是后来她讲给我的,但她很平静,青春嘛,谁没有迷茫过,谁没有受伤过。这些经历让她变得坚硬,在以后的多年,再没有一个男人打动过她,她把自己的感情封藏起来,生活里只有工作,在忙碌的工作中,她才能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是啊,谁没迷茫过?其实,在俊驰出国的第一年时间里,我们就买了房,当我兴奋地说,我们结婚吧,他却因为抽不出时间,一再耽搁,他说工作到了关键时期,不能放下,让我再等等,这一等就是两年。后来车也有了,婚还是没有结,我之后再也没有提过,因为我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期盼和兴奋了。什么都有了,结婚是早晚的事情,十年都过去了,还差一两年吗?有的时候,人生还是挺可笑的,走着走着,路越来越远,模糊了起点,忘记了选择这条路的初衷。我们为什么要分开,他为什么要出国,我为什么要孤单地等待?我们似乎忽略了做出这个选择时的理由,人生道路随着时间改变了方向,离起点越来越远,离那个最初的期盼越来越远。不是因为曾经的期盼不重要,而是生活给了我们更大期盼和诱惑。俊驰说,在海外工作连续三年,可以升职为项目经理,这对他有极大的诱惑。他的事业心很重,而事业的平步青云会带给他无限的自信,还有男人魅力。我了解他,也理解他,我也无怨无悔支持他想做的事情。当初的选择最后变成了另外一种结果的理由,人生啊,最怕的就是这种越来越深的迷失。
结完婚才一周,他又匆忙地离开了,谁知道,这次离开后,竟然是一年后才相见。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的电话越来越少,他跟我讲话也越来越少,每当我问起你的生活的时候,他总是支支吾吾,问多了,他就开始烦躁。他说他加班越来越多,他的会议越来越多,他的项目越来越忙。一年的时间,他总共打过五次电话,这还没有他第一年一个月的电话多。我变得多疑,变得不安,变得无理取闹,这也成了他不打电话的借口。我不断地对自己说,淡定,淡定,不要发脾气,他只是忙,忙完就打电话了,再等一等,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再多等几天。我不断麻痹自己,就像安苁蓉当初麻痹自己一样。当有一天自己也在爱情里慌乱了手脚,再也没有当初安慰别人时的那份理智和淡定。人啊,在别人的故事面前总是一副智者和圣人的模样,而在自己的故事里却会一度抓狂,一塌糊涂。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没有往日电话中的急躁,他的声音很平和。他说,安夏,这些年咱们分开太久了,可能感情受到影响了。我说,没有啊,我像以前一样爱你,甚至更爱你。他说,他跟我在一起,没有一种家的感觉,更像是跟情人约会。我说,咱们有家啊,咱们有房子,将来还会有孩子,这就是家啊。他说,他不能再爱我了,因为他爱上了另一个姑娘。我说,我可以原谅你,我知道你是一时的糊涂,我不怪你。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挂了电话。
我手里拿着电话,静静地听完最后一声“嘟”的挂机的声音,整个房间都静的可怕。我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因为我不相信这一切。这段对话更像我梦里一次次出现的场景,醒来后,我一次次否定自己。这是梦,不是真的。去洗澡,去睡觉,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如旧。
一夜无眠,看着外面的太阳,我眼睛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奇怪,没有眼泪,没有痛,只是大脑缺氧一样,什么也不能思考,目光呆滞,四肢僵硬。不知道饿,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像没有那个电话一样,我每天继续自己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发呆,会丢三落四。连续两个月,他发来一条短信,他要回来了。
他要回来了,是的,要回来了。我说过,他离开,早晚还会回来,因为这里有我,有家,有记忆。我又一次精心打扮,又一次来到机场,又一次看到他。但他的眼神没有在人群在寻找我,看着地面。他看到我迎上去,他的眼神闪躲着,他不想看到我。但我还是迎了上去,兴奋地说,老公,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他没有说话,一直低头走。离开机场的路线,并不是回家的路线,而是来到一家咖啡馆。他说,咱们聊聊吧。我说,回家聊吧,在咱们自己的家里,可以聊一辈子。他固执地坐下来,我不知道再说什么,我更像自己跟自己说话,我的话已经走不进他的心里了。我坐下来,只想听听他想说什么。他说,结完婚,在他去国外的飞机上,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是他的邻座,她很开朗,很爱聊天,她爱旅游。十个小时枯燥的飞机行程,他们一直聊,她的情绪感染到了他,她的思绪带着他飞到世界很多美丽的地方。她让他觉得生活很美好,很自由,没有那么多枯燥和压力,很久他都没有那么开心过。下飞机前,彼此留了号码。在她旅行的第三天,她打电话过来,说她的钱包被偷了,能否请她吃顿饭。他对她印象深刻,并且还想再畅聊一次。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跟她聊天比较舒服。吃完饭,姑娘想去酒吧喝一杯,俊驰没有推脱,跟着姑娘去了酒吧,这是他第一次去那么热闹的地方。
酒吧里灯光迷离,人影晃动,人挤着人,很多漂亮的年轻姑娘,有性感的身材,尤其在国外那么开放的地方,姑娘们更喜欢用少之又少的衣服宣告自己无敌而放肆的青春。俊驰第一次来酒吧,不知道什么规则,就听那个姑娘的安排。他只记得,开始是一杯一杯地喝,后来用瓶子喝。俊驰很少喝酒,平时喝酒,都是度数很低的。他不知道酒吧里的酒有很多分类,他也不知道他喝的酒的后劲那么厉害。几杯下去就迷糊了。他只记得他刷卡结账,然后被姑娘搀扶着离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睡在酒店,跟姑娘在一起。
听到这里,我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跟我无关,我心还是很平静的。为什么我没有生气,为什么我没有拍桌子骂他,为什么我认为故事里的人是另外一个男人,不是我的老公?我忙着解释给自己,他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动地面对这个突发情况,没关系的,他本意不是如此,不是吗?我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一下。
他说,他醒来吓了一跳,姑娘正睁着眼看着他,笑眯眯的。他赶紧穿上衣服离开了,满心的慌张。回到公司,他赶紧删了她的手机号。姑娘也没有再联系他,他以为这件事情就此风平浪静了。一个月后,他下班回家,那个姑娘正在他的公寓楼下等他,她说她怀了他的孩子,这次来打算跟他长期生活,并生下宝宝。他当时就蒙了,他想私了,给姑娘十万块钱,让她把孩子做掉。但姑娘很坚持,她说,她只想生下孩子,不用他负责。他气急败坏,赶她走。她却蛮横不讲理,说,如果逼她,她就闹到公司,让他声名狼藉。无奈之下,他暂时收留她在他的住处。那个姑娘很年轻,也很漂亮,身材很好,皮肤白皙,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主动勾引挑逗,他没能忍住,在姑娘的年轻的身体上,他找到了激情四射的感觉。慢慢地,他没有了开始的负罪感,慢慢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但他从来没想过跟我离婚,跟这个姑娘一起生活,因为他知道,他只喜欢姑娘的身体。
姑娘知道他很有钱,工作的公司很有名气,他在公司做经理。姑娘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爱她,更不会娶她。姑娘认识了很多酒吧的姑娘,她总是带他去不同的酒吧,认识不一样的姑娘,喝不同的酒,她说,他的人生太枯燥,太单调,人生的意义就是快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要被这个社会的条条框框束缚,被一纸婚书束缚。刚开始,他不以为然,他相信爱情,相信美好。但渐渐地,他把持不住自己,尤其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开始跟不同的女孩子上床,不同年纪,不一样的国籍,不同的肤色,他的欲望空前膨胀,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满足,他觉得很快乐,他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太失败了,竟然不知道生活可以这样过,也可以这样快乐。
那个姑娘没有为他生孩子,一切都是假的,但他已经在糜烂的生活中不能自拔。那个姑娘应该曾经被爱情腐蚀了美好的心灵。她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好的男人,她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为爱坚守的男人。当她知道俊驰有个十年不离不弃的爱人,她心里嫉妒,她嫉妒一切美好的东西,为什么这个世界受伤的偏偏是她,她要让所有的女人都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值得相信并为之付出一生的男人。她给俊驰设计一个又一个陷阱,慢慢腐蚀他的意志和坚守,最后她成功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欲死欲活的模样,她奸笑着转身离开,她又一次证明了爱情的可怜与可悲,还有可笑。什么十年的爱情,什么十年的陪伴,在诱惑面前,统统都是一个不堪一击的笑话,可怜的女人们,醒醒吧!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俊驰沉浸其中。但每次想到守候在家里等他回去的我,他就有些许愧疚,他的愧疚并不是因为他的花天酒地和他的出轨与背叛,他的愧疚来自我的等待。他不能给我以前一样的爱,更不可能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不能让我在等待中老去,这对我不公平,对他也是一种牵绊,他想让我寻找自己的生活。所以,他回来了,他要跟我办离婚手续。
我听完整个故事,似乎都明白了。他不想为婚姻负责,更不想为我负责,他想让我给他自由,减少他心里的那份内疚。在他心里,婚姻给他沉重的压力,那压力来自责任。我说,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想一想。他说,他这次回来只有五天时间,最好尽快给他一个回复。他说,无论我同不同意,结果都是一样的,他都会永远离开。我说,你可以回来吗?辞掉工作,忘记过往,我们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生活,我不介意曾经发生过什么。他说,他不想过以前的生活,他只想要现在的快乐。我祈求着,想用亲情,爱情和回忆来感动眼前这个男人,让他哪怕有一丝的回心转意也好。在爱情里,有的时候,爱都卑微到尘埃里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情谊。
我离开了咖啡店,我需要好好想想这些事情,我需要时间。
他没有回家,一直住在酒店,这期间,他发短信问我想好了吗。突然觉得好可怜,他是有多么希望我赶紧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啊!短短的十个小时就能改变一个人十年的爱情沉淀和记忆,改变一个人的爱情信仰,真的太可怕了!十个小时,竟然让一个人的人生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心灵鸡汤曾经说过,找男人就要找那些玩够了的男人,找女人就要找伤透了心的女人。曾经嗤之以鼻,但看到眼前这个不肯回头的执拗的男人,我彻底对爱情,对人生绝望了。我诘问,我所有的曾经,我十年的青春,这些都算什么?!但空荡荡的世界没有回声,眼前只闪过一句话:在爱情里,谁认真,谁就输了。
我无话可说,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无论爱情还是婚姻,我一直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着,为什么却落得如此结局?难道十年的美好青春耗尽了我一生的运气吗?难道我不该忠于爱情,从一而终吗?难道错的人是我,是我观念陈旧吗?我一次次地否定自己,否定生活的意义,否定爱情,否定曾经的青春。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和平离婚了,他自由了,我的人生也到了尽头。过去的十年,我的生活因为有他才有意义,现在他都没有了,过去的十年又算什么呢?我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是的,我一直为爱情活着,为爱情里的他活着。
在我们离婚的第二天,我收到了安苁蓉和秋皓白结婚的请帖。人生真的挺可笑的,有的人离开了,是为了再次相见;而有的人再次相见,是为了永远的离开。就这样,安苁蓉和秋皓白,走着走着,又遇见了;我和俊驰,走着走着,就散了。兜兜转转,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们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可能因为曾经彼此的经历,他们变得更加珍惜彼此。我没有告诉他们离婚的事情,我谁也不想说,因为没有哪个失败者会向世界大声宣告自己的失败。但很快,我和俊驰离婚的消息在同学中间传开了,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躲着同学,感觉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我们的事情,我作为一个婚姻的失败者,无比自卑,曾经对生活所有的自信和骄傲都变得支离破碎,一文不值,生活变得一败涂地,“离婚”这两个字我抬不起头。其实,真正在意的只是我自己罢了,越在意,越敏感。在别人眼里,我们也只是别人的故事,茶余饭后的谈资,借着这个故事感慨一下人生的无常。
后来,时间久了,我也就麻木了,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没流过一滴眼泪,没抱怨过一句话,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内心深处,有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让自己灰飞烟灭,从这个世上消失。多年后,我终于明白:每个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都是有意义的,有的人是用来成长的,有的人是用来怀念的,有的人是用来爱的,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跟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