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暂且不提。”王有敌道:“最近几天在旧宋门附近忽然多了许多探子,这些人机警乖巧,对路过的每个行人都会耐心留意。你刚才出现的时候,已经被探子注意到了。若不是我及时将你拉走,可能你已经被殿前司的人抓走了。”
柳万里心中一惊,问道:“王帮主莫非一直在旧宋门等候晚辈?”
“只是凑巧罢了。”王有敌道:“我昨天刚刚接到轩辕小侄的消息,让我想办法帮助于你。今天闲来无事,便去旧宋门查看一番。”
“是轩辕无恨?”
“自然是他,当世除了他还有几个人能使唤的动我王老头?”王有敌眯若有所思缝起双眼,问柳万里:“小子,你认识谷雕麒吗?”
“禁军之中多有接触。”
“你杀了他弟弟谷雕凤,所以这次是谷雕麒亲自出马,策划抓捕你的行动,目的就是为他兄弟报仇。”王有敌顿了一顿,又问:“谷雕凤刀法如何?”
“霸王刀法确实名不虚传。”柳万里不失恭敬地道:“晚辈施展毕生所学和全身解数才侥幸赢下那一战。”
“已经很不错了。”王有敌说:“我当年在谷川的霸王刀法手下也没走上三招。”
“啊?”柳万里有些惊讶了。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王有敌道:“比武一道,生死存忽一念。我当年只是稍稍犹豫了下,就被谷川用木刀击倒——还好他手里拿的只是木刀,要不然老乞丐这条命就搭上了。我听说谷雕麒的刀法远比他弟弟谷雕凤高明,甚至不逊色于当年的谷三刀,如果真碰到了他,你还需多加小心。”
柳万里点了点头:“我见过谷雕麒出手,他在三刀之内就击倒了带御器械张后,我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我跟张后有过一次私下切磋,虽然最后侥幸赢了半招,但我们终究过了三十招以上。”
“讲手与决斗是两码事。”王有敌认真地道:“讲手只求分胜负。输了就输了,赢了就赢了,没必要太过较真。决斗却是生死立见的事情,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和变数都有可能影响结果。高手过招,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刀剑无眼,只分快慢,说到底大家拼的不过是个运气而已。”
“我运气向来不好。”柳万里若有所思地道。
“那也不尽然。”王有敌笑道道:“高手对决讲求一个心气。谁的心气更高一点,谁的运气就更好一点,武功的强弱从来都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那什么是关键?”柳万里谦虚问道。
王有敌不答,他皱了皱眉头,忽然对外面喊道:“我的鸡屁股呢!怎么还不上来?”
外面立刻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帮主,来啦!”话音未落,之前见过的小乞丐用脏兮兮的小手端着一盘鸡屁股进了屋子。王有敌闻到鸡肉香味顿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眯缝的双眼陡然睁的老大,嘴里的馋涎已经流出来滴到衣服上。他也不嫌烫,用骨节嶙峋的粗手抓起热的冒烟的鸡屁股,毫不留情地塞进嘴里,只把一张大嘴嚼的“吧唧”做响。
“好吃好吃……”王有敌不住的称赞,对那小乞丐吩咐道:“你小子下去吧,我跟这位柳大侠还有要事相谈。”
王有敌似乎生怕柳万里与他抢鸡屁股吃,那小乞丐还没来得及出去的时候,王有敌已经将盘子里的四个鸡屁股全塞进嘴里了。柳万里虽然对鸡屁股并无好感,但看他吃的那么香甜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王有敌将鸡屁股咽下去之后,长长吁了口暖气。他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自言自语说:“我这辈子就毁在这贪吃上了,想当年若不是因为比武前吃撑了,未必便输给谷三刀那老小子。”
柳万里本以为王有敌会解释他所谓的“心里的东西”,却没想到王有敌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忍不住问道:“吃撑了?这跟比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王有敌道:“一个吃撑了的人,无论身心都不会做好比武的准备。因为你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消化食物,更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耍枪使棒。出手的时候自然也就比往常慢。哪怕只是慢了一点,也足以使你被更强的对手击败。”
听到这里,柳万里忽有所悟,点头道:“前辈说的是,武功的强弱并非绝对。”
“哦?那什么是绝对?”王有敌眯起双眼,微笑问道。
柳万里一时语塞,摇头道:“我还不知道。”
“这就对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王有敌“呵呵”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难得与你这么投缘,来,今天咱们一老一少便在这房间里切磋一下。”
柳万里刚忙起身行礼,不无恭敬地道:“晚辈不敢与前辈动手……”
“这算得什么?”王有敌倚着竹棒慢悠悠的走到柳万里面前:“你知道老头子我王有敌的名字怎么来的?”
“不知……”柳万里道。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叫做王无敌。”柳万里一愣,王有敌将竹棒有节奏的敲在地上,优哉游哉地道:“那时候我跟一名江湖异人学会了一身本事,自以为从此可以纵横江湖,无敌于天下,便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字。最开始我也确实没遇到对手,直到后来惨败在谷三刀刀下。这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既然输了,我王无敌的名字也就名不副实了,后来便索性改成王有敌。”
柳万里没想到堂堂丐帮帮主改名字居然这么随便。但是想到这老头行事怪异,似乎也确实附和他的作风。
王有敌续道:“改了名字之后,我开始潜心钻研打狗棒法,目的就是要在下一次与谷川交手时挽回面子,不过后来却再也没找到机会……”说到这里,王有敌眼神一变,手中竹棒轻轻敲了地面一下。
托!
柳万里本以为王有敌还要讲什么道理,却没想到王有敌已经挥棒出手,青碧色的棒子像毒蛇一样钻到柳万里胯下。
柳万里反应极快,立即纵身一跃,同时用尚未出鞘的长剑向下横挡,硬生生封住了竹棒的去路。王有敌却根本不让竹棒沾剑,在半途猛然收力,竹棒左右一甩,竟敲中了柳万里膝内两侧胫骨。
扑扑!
虽然只是两声轻响,虽然王有敌并未用力,但柳万里却清楚,这一招在实战中足以取了了他性命。
“你输了。”王有敌说。
落地之后的柳万里点了点头:“是的……前辈……”
王有敌不等柳万里把话说完,又是一棒当胸劈来。柳万里连忙抬剑格挡,不料王有敌这一招又是虚招。竹棒在半空中划了一个轻轻巧巧的圆圈,从神鬼莫测的方向打到了柳万里的左肩。
“你又输了……”王有敌说。
柳万里还要说话,王有敌下一招已经发了出来。这白头神丐将青色竹棒高举过顶,迎着柳万里的面门直劈下来。柳万里知道王有敌肯定是虚招,便不再格挡,反而提剑反刺。
“好!”王有敌赞了一声,手中竹棒之势丝毫不减,啪的一声拍到柳万里头上。而此时,柳万里的剑鞘刚好刺到王有敌胸口。
“好剑法、好剑法,不愧是在霸王刀下活下来的人。”王有敌啧啧赞道,口中气息却有些紊乱。
柳万里还未明白这老头的用意,只好礼貌说道:“前辈的打狗棒法出手神速,威力惊人。晚辈连续三招受制,若真是决斗,现在已经丢了性命。”
“你不用拍我马屁。”王有敌摇头道。他拎起竹棒,坐到柳万里之前坐的位置上,有些大喘气地说:“老了,不中用了。”
柳万里站在一旁帮王有敌捶背按肩。
王有敌一口气喘过气,才对柳万里说:“我若不是忽施偷袭,不可能一招抢得先机。刚才若真是决斗的话,老头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哦……”柳万里听出王有敌话中有话,没敢打岔,只听王有敌继续说道:“我早听说过你的为人和武功,刚才也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剑法而已……老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偌大一个丐帮,却找不出一个有你这般身手见识的人……”
柳万里这时才听出了王有敌的话中之意,惊讶地:“……前辈,你不会是想让我加入丐帮吧……”
王有敌安静地道:“不,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当丐帮帮主。”
柳万里这才愣住了:“这……不好吧……”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王有敌点头道:“你先前不是丐帮中人,冒然提拔于你定会引起众人的不满。我希望你能拜我为师,加入丐帮,成为帮主候选人。经过三年历练后如果还混得过去,我再找个由头将帮主之位传给你。”
“这……”柳万里陷入踌躇,竟不知说什么好。
王有敌看出了柳万里的心思,问道:“怎么,你不想当乞丐头是不是?”
“……是的。”柳万里坦白答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柳万里想了想说:“在下曾在禁军供职,虽然没当上什么大官,但也算是久经历练……这么多年下来,什么雄心壮志都被磨平了,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几天舒服日子……”
王有敌笑道:“你这样想倒也不错……况且,你还有个放不下的红颜知己。”
“让前辈见笑了……”柳万里不好意思地道。
“没什么,我原本也只是随便提一下。”王有敌看出柳万里有些言不由衷,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柳万里,你的剑法确实出类拔萃,当世能凭真实武功赢你的人不超过十个。不过依老头看,你的剑法还有破绽,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怕拔不出剑就被杀死。如果你能拜我为师的话,老乞丐不仅能帮你改进剑法中的破绽,还愿将毕生所学的打狗棒法倾囊相授。”
听到这里,柳万里心中一震,他确实觉得自己的失吾剑法有些问题,所以在与谷雕凤对决时才处处受制。若不是他运气好,在黑雾中误打误撞砍伤对手,之后鹿死谁手尚且未知。柳万里踱步大厅,想了好一会,转身对王有敌客客气气拱手道:“敢问前辈看出晚辈剑法的哪处破绽?”
王有敌笑而不答,拿起酒葫芦咕嘟嘟灌了一大口,自顾自说道:“我三十岁的时候尚且没有你这般修为,日后你的前程无可限量,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柳万里知道王有敌故意不搭话是想引他拜师,一时陷入踌躇。
虽然拜丐帮帮主为师并不算辱没了门楣,但是瞧这个老头的意思,成为其弟子后九成九还要加入丐帮。当不当乞丐其实还是次要的问题,柳万里踌躇的主要原因是他根本搞不清丐帮是一个什么样的帮派。
就柳万里过去了解的情况看来:丐帮并不算什么名门正派。就算门徒弟子成千上万,但丐帮毕竟是由一群下九流之辈组成的江湖帮派。乞丐哪有什么行事规则?虽然丐帮弟子不乏行侠仗义之辈,但平日里为填饱肚子而偷抢拐骗、作奸犯科者也不在少数。
其实江湖纷争从无中断,无论是黑道、白道,都没有绝对的正义和公道可言。何况丐帮行事亦正亦邪,到底是黑是白根本没人说得清楚。
有些颜色一旦沾惹,这一辈子都别想洗白。不论如何,柳万里心中总有一种大好男儿当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的想法。并不想就将自己的余生交托在一个正邪莫辨的帮派之中。在踌躇片刻之后,柳万里忽然对王有敌拱手作揖,郑重其事地道:“请前辈原谅,晚辈不能加入丐帮……”
“好吧……”王有敌有些遗憾地道。他“呵呵”一笑,忽然对门外喊道:“来人,代我送柳公子出门。”王有敌说这句话时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他的脸色谈不上高兴,却也没显出扫兴的情绪。
王有敌转身步入内厅,悄无声息的地关了门后,只留下柳万里一人站在大厅中央默然无言。
柳万里正愣神之际,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乞丐。这中年乞丐一脸愁苦之相,身材说不上健壮。其眼如细丝、鼻如蒜头,长长的马脸配上一张两边下垂的鲤鱼嘴,活脱一副讨债鬼的样子。他脸上疏无笑容,只是听到王有敌的召唤便走了进来。对柳万里礼貌地一抱拳,“请!”
柳万里点了点头,便随这中年乞丐走出大厅。一路上柳万里几次想与他说话,却只得了个不理不睬。他全没想到王有敌变脸竟如此之快。好歹对方也是一帮之主,在知道自己无意入伙之后竟直接下了逐客令,并且连漂亮话都不肯多说一句。这种举动确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走到大门外时,中年乞丐替柳万里牵了黑马过来。柳万里骑上马,本来说让他不必远送,这中年乞丐却一直牵着马走,对柳万里的呼唤只做不闻。
起初柳万里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对这乞丐有些厌烦。但当他发现街道两边的人越来越少之后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连忙对牵马的乞丐喊道:“停下!我要出城!”
那中年乞丐停下脚步,却发出了一声冷笑:“现在才想起出城,未免太晚了吧?”
话音未落,那中年乞丐身子俯低,忽然一脚横扫,踢向黑马前腿。黑马吃惊的抬腿,一对前腿却惨被踢断,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万里猝不及防,不得不从马上飞身而下。当他稳住身形,拔出青锋剑时,四周的屋顶、墙壁上已黑压压地站满了神臂弩兵,少说也有数百之众。
黑马扑倒在地,不断哀声惨叫。柳万里紧皱眉头,心乱如麻。思考片刻后,只得收剑回鞘,摊开双手,表现出一副任由摆布的姿态。
中年乞丐冷笑道:“柳万里,帮主说不动你,我可没说不动你。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殿前司悬赏十万两雪花白银抓捕你,看来今天活该我走运。你到阴曹地府报道的时候可别忘了带上我张宝的名字,我正等着遭报应呢。”
“哦,原来您叫张宝。”柳万里点了点头。
眼看四周弩兵林立,柳万里已知道今日定然逃脱不了,他望了张宝一眼,反而镇定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报的信?”
“与你无干。”张宝不屑道。
这时,一名穿着玄色公服的高大男子从高处跳了下来。此人身高接近九尺,面色如铁,神色严峻。阔步而近,脚步沉稳如山;眼神冷酷,观之不怒自威。
柳万里注意到他腰间的佩刀,那是一把由黑铁铸就的重刀,刀柄与刀鞘都是黑黝黝的,外形看来并没有什么花俏出奇之处。但任何人都能从刀主人身上看出这把刀的非同寻常。
柳万里尴尬一笑,“谷雕麒,想不到还是没逃出你的手掌心。”
原来这此人正是谷雕凤口中的当世刀法第一人——谷雕麒。
谷雕麒冷冷打量柳万里,昂然道:“你是自裁,还是等我动手?”
只听到“铛啷”一声,柳万里早已松开双手,任由青锋剑连鞘落地。他用近乎不屑的目光望向谷雕麒,冷淡说道:“我不想自裁,也不想等你动手。”
“哦?”谷雕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柳万里的意思,怒喝道:“柳万里,是男人就拿起你的剑,跟我霸王刀法一绝高下!你用剑杀了我弟弟,我倒想知道:你能不能凭真本事杀得死我!”谷雕麒这么说,就是认定柳万里不是谷雕凤对手,料想柳万里一定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能战胜谷雕凤。
柳万里岂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他并不接谷雕麒的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谷雕麒,我并未拒捕,你却凭什么要杀我?要知道,这里是开封,不是你们谷家后院!”
谷雕麒微一沉吟,冷哼道:“说到底,你就是不敢跟我打!”
“是,那又怎么样?”柳万里盘膝坐地,竟然听天由命起来,他闭上双眼,静静道:“柳万里4认栽,束手就擒。要打要杀,悉听谷指挥使之便。”
“你……你这是找死!”话音未落,谷雕麒“唰”的一声拔出大刀,那是一把重量大小堪比青龙刀的黑铁大刀。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谷雕麒二话不说,双手将重刀高举过顶,迎着柳万里面门直上直下地劈了下来。
柳万里早听到面前风声迅猛,却只端坐原地一动不动。黑铁大刀携着无与伦比的疾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角,而他紧闭的眼皮却连微微眨动都没有过。
“呼!”
在所有人都以为柳万里势必要被黑铁大刀劈成两半时。那大刀劈砍之势却戛然而止,如断流之瀑、凝滞半空,正好在柳万里眉心处停了下来,刀锋与眉心的距离不盈一发。
风声已断,而风未断。
刀势已停,而刀未停。
柳万里仍旧紧闭双眼,任凭黑铁长刀停滞眉心,而他仍旧端坐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此刻,只有几根零散半空的发丝能证明这把大刀确实差点夺走柳万里的性命。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柳万里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刀锋所及之处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这是什么样的刀法?
要知道谷雕麒手中重刀少说也有三五十斤重,而他竟能将这把常人连拿起来都费力的重刀练得如此随心所欲。这种举重若轻、收发自如的控刀之术,当世恐怕再无第二个人会得。
“好!”
墙头房顶站着的数百禁军不由自主地群起喝彩。
说起来这些禁军也都算是行家,知道谷雕麒的这一刀要凝聚多少年的功力。当然其中还有不少人是为柳万里叫好的,毕竟当世之内能闭眼面对谷雕麒大刀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事到如此,连谷雕麒都不得不佩服柳万里的定力,看来之前确实有点小看了他。
谷雕麒摇了摇头,缓缓收刀回鞘。他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早说过二弟的刀法有些浮夸。沉稳不足,阴险有余,遇到真正的高手免不得被打回原形,没想到真的应验了。”谷雕麒既这么说,就已经不怀疑柳万里是用卑鄙的手法杀死谷雕凤了。谷雕麒将重刀插回刀鞘,忽然转身喝道:“来人,给柳大侠上一副百斤大枷,送回殿前司狱,记着要好生照看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
张宝在目送柳万里被殿前司的人抓走之后,便回到丐帮总舵复命。此时,白头神丐王有敌正坐在大厅中认真啃着鸡腿。
王有抬头看了张宝一眼,含含糊糊地问道:“怎么样,分胜负了吗?”
张宝躬身道:“禀告帮主,没分胜负。柳万里弃剑投降,谷雕麒劈了半刀便劈不下去了。”
“哦。”王有敌点了点头,微笑道:“他们早晚会分胜负的。”
张宝不解地问道:“帮主,您真想让柳万里那个外人来继承您的位置吗?”
“只是有这个想法。”王有敌道:“不过这小子还没被逼上绝路,现在就算加入我帮也迟早会萌生退意……”
“所以,您让我通风报信只是在考验他吗?”张宝问道。
“不仅仅是考验而已,我还要给他一个教训。”王有敌道。
“什么教训?”
王有敌眼放冷光。他将鸡腿骨放进口中,用白而锋利的牙齿将鸡腿骨嚼的咔咔作响,好一会才说:“在这个江湖里,不是朋友的人,就是敌人。”
“帮主,恕我直言,您就不怕他死在殿前司狱里吗?”张宝惴惴地道。
王有敌摇摇头,眯起眼睛凝视远方,用似有若无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如果这小子真死在那种地方,他就不配接我的饭碗了。”
……
殿前司狱,即殿前马步军司狱,俗称禁军大牢,专门关押禁军中的违法官兵。
柳万里先前也曾到过这里,不过都是看望别人,亲自住进禁军大牢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他戴着百斤大枷在几十名手持武器的禁军护送下走进大牢正门。
这些军士早听说柳万里的武功,不敢提前放松枷锁。他们一路押送,将柳万里送进一间四面石壁的单人牢房内,这才将大枷取下,却不敢放松柳万里手脚上的镣铐。他们用一根重铁链将柳万里手脚上的铁链串在一起锁到墙上,确定柳万里无法挣脱后,这才离开牢房。
这囚牢算不上太阴暗,毕竟石壁高处设有窗口。但那窗口很窄,甚至容不得半个人通过。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的缝隙中映射进来,略微有些晃眼。
柳万里之前来过禁军大牢,知道这种单间牢房向来用来关押禁军高阶官员。一般的牢房根本没有正墙和正门。为了便于监视囚犯的一举一动,造狱者往往会在正墙一面设置木栏,囚犯无论吃喝拉撒都在狱卒的监管之下。柳万里算不上高阶官员,所以对那些将他送到这间囚室的人竟暗暗感激。他知道:如果把他关在那种连拉屎撒尿都要被人看管的牢房里,用不了几天他就可能忘了自己是谁。
送柳万里进来的禁军对狱管、狱卒简单交代一番就走了。锁上门后,囚牢内一片清净。柳万里生无长性,坐地上歇了一会之后就开始四处查看。这牢房四周都是滑不留手的石壁,别说柳万里四肢被缚,就算四肢如常也不可能爬的上去。就算爬上去了,想从那只有壁虎才能钻过去的窗口里钻出去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牢门是一道厚重的铁门,门上有重锁,门下有送饭用的小铁门。被铁链束缚住身体的柳万里现在连铁门都摸不到,更谈不上打开铁门了。
看到这里,柳万里已经打消了所有越狱的念头。好在牢房里还有张木床,不偏不倚的摆在铁链范围之内,否则柳万里就只能席地而眠了。
柳万里从来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对于那些无力掌控的事情他向来不愿多想。此时此刻,相比于其他诸多大事,柳万里其实更想做的事情是睡觉。自从江州大战之后,他已经有十几个夜晚不曾好好睡觉了。这些天的劳碌奔波让他觉得疲惫不堪,所以他决定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他要好好大睡一场。
柳万里躺在囚室里唯一的床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晚上,一阵叮叮当当的开锁声吵醒了柳万里的美梦。他翻身看时,铁门已经轧然而开,却看见一名蓝衣狱管提着灯笼出现在门口。
那灯笼的火光很亮,晃的柳万里有点睁不开眼睛。蓝衣狱管对外面的人说:“你们下去吧,我跟这位柳教头是旧识,有点话要跟他讲。”
“是。”几名狱卒辞别而去。
蓝衣狱管关上牢门,将灯笼挂在门旁挂钩上。却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篮子来到床头,对柳万里调侃道:“柳教头,几天不见升官了啊!不简单,这个单间牢房以前关的最小的官都是个都虞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