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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行动日后(下)

和骏他们分手之后,沙枝一个人踏上自己的归途——真正的归途。

无论如何,这趟旅程结束了。

明明时间并没有很长,但大概是因为品尝了众多前所未有的经历之故,让沙枝觉得在阿弥陀原的这段日子宛如一场了不起的大冒险——不,无需怀疑,对于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普通少女,这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冒险。

——毕竟,刚到这座城市的头一天就遇到了夸张的怪人嘛!

沙枝因回想起那件事而暗笑,接着,她的脚步忽然停下。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大概就是在形容这种情况,正当沙枝回想起那一天的遭遇,那个“夸张的怪人”又出现在身前。

——对了,那天就是在走出车站不远的地方遇上的,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差不多到车站了。

那个人靠在人行道的栏杆上,身上是有点反季节的黑色双排扣长袖衣,笔挺竖立的衣领将脖子遮挡住,又直又长的头发垂到腰间,脸上带着遮挡大半张脸的圆墨镜——这样的一名男人正悠闲地在吞云吐雾,修长的手指夹着半截香烟,在路边垃圾桶抖落烟灰的动作相当纯熟。

“啊!是占卜师先生!”

男人把墨镜后的视线向忍不住发出惊喜声音的少女转过来。

“哦?还以为是谁,是你这位小姑娘喔。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我还记得你喔。”

“占卜师先生真的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因为会光顾我这里的客人很少嘛。说起来,自你之后,我到今天都还没做成过别的生意呢~”男人脸上露出暧昧颓废的笑容,用夹在指缝的半截烟指着沙枝,“怎么,上次见面是从车站出来,今天是打算要离开了吗?”

“是的,我正准备回家。啊,对了,差点忘了……这个东西还给你。”

沙枝说着拉开手中旅行包的拉链开始翻找,接着又想起那个东西并不在包里。看着她动作的男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

“唔?不、不、别掏出来。”

男人连忙制止将手伸进裙子下面,正打算解开枪套的沙枝。

“那种东西还是别随便拿出来比较好。何况,既然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东西,不需要还我。”

“唔……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了,你可以收回去,再送给其他有需要的人。”

沙枝试着提议,但男人坚决地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不行,不行,送出去的东西不能收回来。你要是真的不想要那就扔掉吧,到了车站找个黑色胶袋将它包起来,随便找个垃圾桶扔进去就好。要扔的话就在离开这城市之前扔,在这地方区区一把冲锋枪不足以引起什么像样的骚动。”

既然男人这样说,沙枝也没有再坚持归还。

“好的,那我就照你说的做,把它扔掉吧。”

“嗯,嗯,真是个乖孩子。子弹也要扔光光喔。”

露出笑容并满意点头的男人忽然将脑袋一歪。

“——对了,姑且问一下,我的箴言应验了吗?”

只要信心足够坚定,想做的事就能成功,而且会遇到贵人相助——这名自称占卜师的男人当日对沙枝说出这样的箴言,到了今天,他又问箴言是否有实现。

沙枝的表情一愣。自遇到这名奇妙的占卜师开始,来到这座城市后经历过的事情一一在脑海掠过。她的表情逐渐沉静下来,然后又慢慢变成微笑的形状。

“全都应验了,你的占卜很准确、很厉害。”

男人没有特别欢喜,脸上又露出了颓废又暧昧的笑容,淡淡说了一句:“是吗?那就好。”

男人叼起香烟吸了一口,接着慢慢吐出白色烟雾。总觉得他对沙枝的兴趣似乎全都消失了,态度变得冷淡。但沙枝却显得有点兴致勃勃。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占卜师先生。”

“嗯?问吧,我不一定会回答就是了。”男人如此说道。

少女没有对此介意,笑容毫无褪色地道出内心的疑问:“占卜师先生,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帮助我呢?”沙枝指了指自己裙子下的大腿,那里是别着枪套的位置,“这种东西不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吧?”

男子并未立刻作答。墨镜下的双眼凝视了少女一会儿,又吸了一口烟后——

“因为那天的你怀着深沉的决意。”

说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咦?你说深沉的什么?”沙枝没听清,歪着脑袋。

男人自顾自说道:“我啊,对怀抱深沉决意的人很敏感,就算是混在人群中我也能轻松辨认出来。”低沉的声音混进残留尼古丁的灰白烟气,从喉咙深处一起吐出,“我在这城市里想看到的是,‘怀抱深沉决意的凡人’和‘超越人的力量’,碰撞而产生的火花,为此我才会在车站这一带流连,为了适时发现那些抱着深沉决意来到这座城市的人们,视情况而定,我会酌情提供协助,有时是道具,有时是以情报的形式。”

将肺里白烟吐尽的男人把烟蒂弹进垃圾桶。

“但那样的人还是太少了……那天的你就怀抱着很棒的决意,但在今天的你身上已经看不到了。”

男人像是在说“不行了呢”似地,惋惜地摇着头。

“是这样吗?但我觉得,那么沉重的东西,消失了也不是坏事吧?”

沙枝陈述自己的看法。过了好几秒,男人依然没有回应,沙枝便抬起视线一看——

男人根本没在听沙枝在说什么,注意力完全被捕获,香烟也从唇间掉落。他的嘴角高高扬起,眼睛虽然被墨镜遮住看不见,但他脸上肯定是非常高兴的表情。

“喔喔~来了来了!出现了出现了!怀抱深沉决意的普通人!喔喔喔~小姐,你可能是我的幸运天使耶,还以为今天也是一无所获!真是没想到……总之太棒了!

自顾自说完想说的话后,男人从旁越过沙枝,身手矫健地翻越护栏,无视车流冲过马路。他拦在一名像是背包客的青年面前,趁着对方呆住的时候已经滔滔不绝起来:“帅哥要不要占卜呀?我是个在这城市里超·有·名·的占卜师唷!我的占卜超·准·的唷!你的表情有点沉重呢~来占卜一下嘛,现在促销活动期间,可以费用全免喔~占卜完后还有特别附赠的礼品送喔~总之包你满意~来来来,我的店就在那边,跟我来吧~”

以旁观者而非当事人的角度,再次听到这段说辞的沙枝这才发觉,这种像是强迫推销般的行径已经超越了一般可疑的程度了。

那名青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抗拒地摆着手表示拒绝,并想快步绕过自称占卜师的可疑男人,但占卜师厚脸皮地一直凑上去劝说,夸张的推销说辞和热情态度更有越演越烈之势,看久了令人毛骨悚然。青年以篮球变向突破般的动作从占卜师身旁闪过,正当以为成功逃脱之际,背包却被人从后拉住。占卜师露出得逞的奸笑,死死抓住青年。

两人拉拉扯扯,很快发展成拔海比赛的情景,只是青年的背包代替了麻绳,夸张举动引得大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走避。

原本还觉得有趣的沙枝,微笑表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僵硬,嘴角轻轻抽搐。发生在对面人行道的这一幕实在是非常丑陋、非常荒唐。

背包拔海似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沙枝终于忍不住移开视线,并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离开。以小偷般鬼鬼祟祟的脚步走了几步之后,终于变成了用跑的。

车站就在前面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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