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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回家

在很多时候,人们都是无法预见未来的,而未来在每个人的心里被理想化。当这个理想的未来破灭的时候,承受了致命打击的于秀雅,此刻处于绝望之中,她想到了死。只有死掉才可以停止继续爱他,只有这样的不辞而别才能离开他,她是那么爱他,比爱自己更多。

慢慢的止住了眼泪,斑驳的阳光照在她湿漉漉的脸庞上,苍白而憔悴。现在,除了死,她还有路可以走吗?众叛亲离而追随的他背叛了自己,欺骗了自己。回想起从第一次见到他到今天的一切,自己真的好傻啊。秀雅想起了李娜,为了他,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李娜现在怎么样了。

温顺柔弱的她,下了必死的决心,反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决定继续赶路,她要回家。回头望望弹马的方向,她在心里说别了,玉龙!别了,我的爱!然后她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即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后还是个孤魂野鬼啊!虽说会离他很近,可是他现在是别人的人了。也还要回去看看儿子,还有母亲。想起懦弱无助的母亲,秀雅的眼泪又来了。或许自己也和母亲一样的懦弱吧?秀雅一边走着,一边想。

玉龙在镇上疾步走着,到了弹马的车站,早班车刚刚要开,他一反常态粗暴地拦住了车,直接站在车头前,吓得司机急忙踩刹车,从车里伸出头大声喊他,要坐车吗,陈校长?玉龙跑过去叫他先停会儿,他要上车看看。司机只好打开车门,让他上车。早班车也很多人,几乎是满座,早晨镇上就只有一趟去往德清的班车,所以人们都赶早不赶晚,否则想去县城就只能等到傍晚了。玉龙站在过道里一个个人挨个儿望过去,他多么希望可以看见秀雅的脸,没有,不是…他不死心,又再一遍仔细搜寻着,还是没有!司机和车上的人都开始发出不满意的声音来。碍于几乎都认识他,只是劝他赶快下车去,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有相熟的关切地问他在找谁。他沮丧极了,一言不发僵直的走下车。他的身后,又是一个话题展开了,小镇上的人发现最近的新鲜事还挺多。

怎么办?他想着。旋即回头跑向镇上一个熟人家里去,老刘有摩托车,他要去借车,沿途寻找,或许秀雅是步行的。他相信只要他努力,就一定能找到她的!等了几十年才有缘相遇,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啊!怎么可以就这样子放弃!

玉龙骑着摩托车,疾驰在去往德清的路上。马上就到德清县城了,还是没有见到秀雅,玉龙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秀雅,你在哪里?

玉龙忽然想到回老家的那条路,秀雅不会是走了那条路吧,想到这里,玉龙调转车头,疾驰而去。又回到弹马,他没有停留,继续骑着,路况很差,颠簸不平几次他都被迫停下来,迂回前进,经过回家的那条小路口时,他犹豫了一下,确定秀雅不会回去的,又继续朝前驶去。马上就是隔壁的玉秀镇,这里也有班车,通往广西的云城,他想起来曾经无意间告诉过秀雅的。她会不会故意走反方向去云城呢?玉龙立刻穿过玉秀镇,打听到汽车站在镇东,当他快到车站时,远远看见有一辆车开出来。一种感觉秀雅正在车上,他急忙加速,然而前面一辆汽车忽然停下来了,一个急刹车他几乎撞了上去,那辆长途汽车正好开过来,车窗边坐着的那个呆呆的女人正是秀雅,他不由得放声大喊,秀雅!坐在车里的秀雅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声,更何况站口人多车杂,秀雅完全是一副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表情。玉龙几乎要疯掉了,他跳下车,发疯般的跑起来去追车。努力坚持了一阵子,玉龙筋疲力尽地停下来,弯着腰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眼睁睁看着那车子消失在视野里,一种失去了至亲的的痛感袭来,他几乎要晕厥过去,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玉龙是怎么骑回到弹马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几次他都想算了,就这样闭着眼睛加速冲下路面吧,没了秀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天渐渐黑了,如同孤魂野鬼般他慢慢骑进弹马镇。街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难过,他无处诉说。孤寂感抓住了他的心,这样的感觉也就此陪伴了他一生。

他先去还了摩托车,车主留他吃饭,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然后回到空荡荡的学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不想回家,害怕看到空荡荡的家,害怕面对没有秀雅的家。他就呆呆地那么坐着,对着桌上的电脑。偶尔,他还会抱着侥幸心理继续拨通秀雅的手机,依旧是关机。在发现她走之后,他拨打她的电话不止一百次了吧,每次都是一个机械的女人声说你所打的电话已关机,直到最后他自己的手机也关机了。目光呆滞的他看着桌上的电脑,想起因为有了电脑,能够认识自己世界以外的人以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许静因为网恋离他而去,家庭破裂,而八年后,自己也逃不掉利用网络找到秀雅的命运,或许把她只留在梦里会更好吧?梦里的她永远是温柔可人的,永远是低着眉的浅笑,他真的想立刻入梦去找她,去求她回来,总是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吧。可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即使他感觉疲惫不堪,浑身无力,却还是没法躺下去。总该做些什么吧,在于秀雅看来,对于她的离去,他是无动于衷的。可是她知道吗他的心都碎了,滴着血!

玉龙打开电脑,黑暗的办公室里有了微弱的光线。眼睛真疼,玉龙眨眨眼,适应了一下。秀雅的头像黑着,他不死心,依然发了消息给她,希望奇迹发生,希望可以有她的消息,哪怕是她不再回来,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平安就好。他什么也不做,就是等着,就那样等着…良久,他开始打字,不停地打着字,很快,他给秀雅写了一封长信,发到她的邮箱里。他希望她能看见这封信,她能够理解他,能够知道他有多爱她。眼泪掉下来,嘴角咸咸的味道。多久没有流过泪,他不知道。只是在此刻,他真的就想大哭一场。

在玉龙的窗外,许静站立了很久。

一个小时前,她看见他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寂静的学校里,他的脚步声很响,好像有千斤重。许静就知道他没有找到秀雅,却反而觉得为他惋惜。玉龙早晨说的话,让她无法接受。她想或许是自己错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想她是可以放手的。那么秀雅也就不会误会玉龙,不会离开的。许静悔之晚矣。她想不通,从来没有爱过她的玉龙可以和她一起生活十年,认识他已经二十年了,好像今天才真的了解他。原来他也会为一个女人疯狂,看他早晨得知真相时候的样子,他是要疯了,许静还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玉龙哥。许静有点担心玉龙会接受不了秀雅的离开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这才来到他的窗外,房间里很黑,天还没有完全黑透,隐约可以看见他如死灰般的脸上绝望的表情,完全没有动作的身体僵硬,好像被压抑的情绪压缩的失去了灵性。许静的心痛了,她很想推门进去,能够陪着他,安慰他。可是他是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都是自己的错,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己是恩将仇报,又一次伤害了他。

凌晨,许静终于小睡了一会儿,她挂念玉龙起来先去他窗外看了看,玉龙还躺着,放下了心。她回到房间,开始煮粥,又将皮蛋拨好,细碎的切了,找出生姜洗净切丝备好。没有肉末,去玉龙家里找,冰箱里正好还有,也拿了过来。粥也煮的差不多了,放进去瘦肉和皮蛋末又煮了会儿,找出一个饭盒来,把煮好的肉粥盛好,带了一个汤匙出门给玉龙送饭去。

玉龙还是躺在床上,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门没有锁,许静打开门,走进去把粥放在桌子上。她来到玉龙的床边,想叫醒他。一连叫了几声玉龙哥他都没反应,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继续叫他。玉龙还是没动,许静感觉不好,立刻把他的身体搬正过来,当她的手才触到他的肩膀,她就觉得好烫,摸摸他的额头,果然烫手。玉龙是在发烧,难怪叫不醒他。许静心急火燎地跑去卫生所找医生,镇卫生所放假了也没人,回来看给玉龙夹的体温计显示是四十一度,高烧,许静慌了,只能先用毛巾给他冷敷额头。蕾蕾也起来了,在操场上叫妈妈,许静答应着叫她过来。现在只能去买药,刚才慌慌张张的居然都没有顺便带药回来。许静教给蕾蕾如何给玉龙冷敷,让她照顾好伯伯。自己旋即跑出学校来到街上,镇东头有药店的,她知道。还好药店已经开门,老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许静说明病情,拿了退烧药,回到自己房间倒了杯水,又马上来到玉龙办公室,蕾蕾还在努力给玉龙用毛巾敷额头,母女俩人合力抬起玉龙的上身,将药塞进他的嘴里,又喂水给他喝。感觉到嘴边的水,玉龙贪婪的喝起来。看到玉龙还会喝水,有反应了,许静的心一下子放松了,身体也软了,差点坐不住,玉龙还在她的怀里呢!眼泪大颗滴落在玉龙的脸上,也不避讳蕾蕾还在旁边看着她。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伯伯生病了,你也难过吗?许静小心翼翼地让玉龙躺下去,擦擦眼泪。她的心里岂止是难过,她是心里痛。并不回答女儿的话,她只是安顿蕾蕾回去喝粥,然后好好写作业,她要在这里照顾伯伯。蕾蕾乖乖的答应了,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妈妈:秀雅阿姨呢?我昨天就没看见她了。许静无语,只是叫她快回去吃早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偶尔,玉龙会低语呼唤秀雅的名字,烦躁不安的伸出手在空中想抓住什么,许静赶忙握住他的手,害怕他会掉下床。又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头,护着他,昏迷不醒的玉龙不肯松手,握紧了许静的手,嘴里呢喃低语,秀雅,我爱你,别走。许静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心疼病中的他还念念不忘的是她,这个男人的爱与自己是无缘了。你就快点好起来吧,玉龙哥,你那么爱她,你可知我对你也是一样的爱,否则何以会不择手段的想要你回到我身边啊!现在的结局也是我不想要的,玉龙哥,对不起!许静轻轻的说着,回想这十几年所经历的,五味杂陈的滋味。时至中午了,许静又给玉龙喂了一顿药,再摸摸他的额头,烧似乎开始退下去了,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水。许静拧干毛巾,解开了他的短袖的扣子,仔细的擦拭着他的身子。这会儿玉龙睡的很沉,也不再说胡话了。只有痛苦绝望的表情还留在他的脸上,失去秀雅的他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还是无法忘记痛苦啊!

你快点好起来吧!许静自语着。

窗外,正午的镇上安静的出奇。办公室里两个人一个沉睡着,一个安静的坐在床边。蕾蕾推开门进来,打破了许静的平静。她这才意识到孩子该吃午饭了,而她还没有准备。想到自己房间里还有些吃的,就叫蕾蕾回去先吃些蛋糕点心之类的,伯伯还没醒来,她离不开。蕾蕾学着妈妈的样子,摸摸玉龙的额头,说伯伯怎么还没醒来呢?他睡了好久啊!许静心里也很急,在孩子面前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安慰蕾蕾,说是伯伯很累,需要多睡觉才能恢复体力的。蕾蕾说伯伯昨天做什么了?他早上在家里找东西,不知道他找什么,我问他他也不说。伯伯很着急的样子,伯伯丢了什么啊?后来你和伯伯说话,伯伯就走了。妈妈,是你把伯伯的东西弄丢了吗?我听见伯伯说话的声音好大,他对你发火了吗?

许静没料到孩子这么敏感,自从失去了父亲,这个孩子就变得很沉默,也很乖,大人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从不反驳。昨天自己呆坐了一天,都没有顾忌孩子的感受。孩子酒精过敏好没好,都没有再看看。许静内疚不已,抱过孩子,查看孩子的红斑消退了没有,问她还觉得痒不痒!蕾蕾说自己没事儿了,不痒了,然后就回房间去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三天假期里,玉龙追秀雅用了一天,病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下午,他才慢慢地可以下床活动了。许静一直默默的照顾着他,煮好白粥,配着清淡的小菜,最初是喂给他吃,玉龙的意识清楚点的时候,就非要自己吃,许静也不勉强,都随他的意。玉龙能够说话活动了,心里的痛苦也就又能感觉到了,他几乎不开口,只是很客气地说谢谢许静照顾他。他们都在回避谈起秀雅,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弹马过,而玉龙也不过是生病了许静才来照顾他的而已,甚至连在和许静的说话的语气上,都让许静感受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的疏远和客气。许静的心里也不再计较了,始作俑者是自己,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她打定主意,等玉龙身体一恢复健康,就带着蕾蕾回去德清,不再需要什么静养了,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她想留在他身边的借口。

我们谈谈吧!玉龙终于说。

太阳快落山了,明天就要收假。住的远的同学已经有返校的,学校里渐渐有了孩子们说话和打闹嬉戏的声音。

许静默默收拾了饭盒,玉龙才吃了半碗粥,她知道他吃不下,也不很劝他吃多些。听见玉龙虚弱无力的声音,回头看看他。

你感觉怎么样,不如等你再好些再说吧!许静轻声说。

我没事儿。谢谢你!

你照顾了我十年,而我不过才照顾了你两天,该说谢谢的是我。

其实不是你的错,我那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里。一直都是当你是小妹妹,就不该娶你,所以最初错的是我。知道你想回头,就应该让你知道秀雅的存在,你也就不会再抱着希望来弹马。我一直以为是为了你好,以为你会看出来我没有复婚的打算,直到秀雅来,我完全忽视了你的存在,总想着你如果恢复健康不再纠结过去了,就会离开的,不曾爱过你这样残酷的话语我也一直说不出口。是我对不起你。

许静无语,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事到如今,对错还重要吗?秀雅不知所宗。许静不再说话,静静的听他说完,帮他擦擦额头的虚汗。

玉龙哥,放心吧。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明天我就带蕾蕾回德清去。

那你的身体?

没事儿,原本就不用休养的。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故意这么说的。对不起!

真的?

是,不必再为我操心了。我已经欠你太多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玉龙和许静都沉默了,没有人开灯,黑暗渐渐吞噬着办公室,最后,许静开了灯,她劝说玉龙搬回家去住,办公室里毕竟不方便。玉龙拒绝了,可是他也不想住在学校,最后还是答应回家去住。身体也还是没也恢复,还得休息几天才能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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