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外面太冷,你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有什么话我们到车里说,嗯?”见她的眼泪一时半会儿是止不住了,海唯把大衣扣子解开,然后把她整个人都拥到怀里,在她耳边似是商量着,不得不说,当他说完那些话,又见她这个样子,各种自责一齐涌上心头,他心疼了。怀中的人没回应,小脑袋深深埋在他衣服里,海唯看不到她的情绪,只是感觉胸口的衣襟被她紧紧攥着,很快就是一片***他半拖半抱地把人放到车后座,又去打开了暖风,这才和她一起坐到了后面。
岂料车门刚关上,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极近脱力的人这会儿就开始对他粉拳乱挥,一记记捣在他胸口,声音嘶哑地不停咒骂,“讨厌死了!什么都不说!十年前就这样,现在还是没变!闷骚鬼!我讨厌死你了!”
清幽其实很少有这样尽失姿态的样子,她真是被他气到了,半年了,她又是试探又是怀疑又是纠结的,内心不知道斗争多少次了,可他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硬是狠下心看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这次之所以哭的那么凶,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委屈。等她打累了,再气鼓鼓地看向始作俑者,他竟然还赤裸裸地冲自己笑,凭什么哭的快断气是自己啊!清幽用手胡乱抹了眼泪,别过脸去不要理他,却被他强硬地整个人都掰了回去,紧紧圈在怀里,她气结,刚想挣扎,就听他低沉的声音再次从头顶响起。
“好了,是我不对,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听我说好不好?”
这个时候真的好不想理他,可又实在贪恋于这样熟悉的气息与怀抱,清幽郁闷于自己的不争气,又听他接着说。
“当年我匆忙离开,是因为我的母亲,她患有精神分裂症,那天,她自杀了。之后我便去了国外,直到今年才回来。”
他说得那样平淡自如,清幽听了,顿时感觉一口气提在那里不上不下,想去抬头看看他,却被他用手按了回去,似乎不太想让她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永远理智战胜情感的人,我不相信缘分,更觉得那些所谓的爱情都是不现实的,直到遇到了你。在英国,我最忙的时候不亚于现在,但你总会在这些忙碌的空隙不经意地溜进我的脑海,我时常会想那个爱哭鼻子又笑得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样了,每当那时,整个人再累都会觉得很温暖。只是多年的习惯,心里总是有声音会提醒自己,有些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不会回来,所以即使回国,我也没有试图去找过你。那一日,姐姐接受采访,我不放心便去接她,在车里远远看一个人很熟悉,后来才知道原来真的没认错。从那时我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然不受控制了。”
“所以你是从那天就……”清幽一直认为他们的重逢是在那次酒会。
“那次酒会,如果不是看到你们杂志社在受邀媒体名单里,我是不会去的,谁能想到,被你误会了。”像是猜中她的心思,海唯想到那天酒会的场景,一切还都历历在目。
清幽再也忍不住了,奋力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急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既然他主动开了口,她便不想他对自己再有什么隐瞒,瞒了她这么久,她今天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他,“那后来呢?为什么等到今天才说?”
只可惜她刚才哭了那么一大场,这种责问实在没什么震慑力,眼睛里还水汽蒙蒙的,鼻尖红红的,却比平日那个端庄大方的她更显小女孩般的怜爱,看得海唯眼底蓦然就被渲染上温柔的笑意,之前的气氛太过压抑,这时候反倒是勾起兴趣想去逗她,“原因挺多的,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清幽一脸黑线,仅存的那一丝感动也荡然无存,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本就是调节气氛,海唯的玩笑也就点到为止,“老实说,一开始我并不能确定我们都还保持着曾经的初心,包括我自己,毕竟我们错过了十年的时间,况且,”海唯倒是颇为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发,语气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失落,“况且,魏小姐身边护花使者众多,我,一个连任何承诺都来得及对你说过的人,哪里有自信认为你会真的一直在等我。”
清幽听前面一段时本还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甚至心里都因他这样低的姿态倾斜了,可到那四个字出现时,她只剩腹诽了,要不要总给自己设立这么多假想敌啊……她可是没让他和什么情敌正面交锋过!
“至于我后来主动接近你,追求你,完全是遵循本心,既然再次遇上了,既然那份感觉还在,我便不想再错过,毕竟,在你之前,自你之后,那样的感觉,我再也没有拥有过了。清幽,关于过去,我从来不曾忘记,只是我希望我们接受的、希望与之共度一生的是当下的彼此,而不是回忆中的幻想,十年前,我们还都年少,曾经一时的心动并不足以支撑两个人一起走下去,过去,从来都不应该是相爱的负担,我想拥有的是你的现在和未来。”海唯捧起清幽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可是我们交往以来,你带给我的每一份美好都铭刻在我心里,而我给你的却远远不及你对我的一半……”
“你别说了!”清幽不等他说完就伸手捂上了他的嘴,刚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别说了……”
海唯紧紧抓住她那只手,放在唇边一下下亲着,又用袖子轻轻擦干她的眼泪,语气越发的温柔,“好,我不说了,好了,别哭了。”他把人从怀中捞出来,低头蹭了蹭她,“傻丫头,不记得我当初说的了?哭是这个世界上的最无用功。”那是他救了她之后送她回去的路上告诉她的,他的初衷只是不想看见她掉眼泪,酒会那晚,看见聚光灯下她满目的泪水,他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冲垮,那时,他才知道这代表着心疼与不舍。
“不记得了,是你要我向前看的,过去我都忘了,忘了!”清幽今天大概被他弄得神经四分五裂,这样现学现用又颇有胡搅蛮缠的架势让本做足了准备的海唯一时都有些招架不住,不停地安抚着她,极尽的温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再哭眼睛该坏了,嗯?”
接下来的时间,海唯没再说话,只是把清幽拥在怀中静静陪着她,他知道她不是那些寻常的小女儿家,今天的失控无非是他的这些话触碰到她长久以来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她需要时间,自己去慢慢适应、接受,而不是他一味强硬地把她拉出来。
过了好久,清幽终于平静下来,侧过身子抬眸去看他,他的眼中细细碎碎的光亮里仿佛都有自己的影子,他虽没说,但清幽明白,那个夏天,他走入她的生命,而他却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也许这就是他始终不愿去提起过去的原因。但他终于还是选择将她心中不曾完整的部分细致地填满,让她不再有遗憾,哪怕这样会触及他内心不愿提及的伤痛,这样的男子,她怎么舍得再去怪他。
“我不怪你。”清幽缓缓地开口,两个人都没有在漫长的日子里忘记彼此,这已经让她很开心了,只是她没想到,海唯,他会用这样的决定,赌上他们的未来,只为给她一份最纯粹而永久的幸福,又或者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场赌局他会稳赢不输,她会为爱入局,而如今,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清幽,对这份感情,都不愿放手了。
“清幽,我想我还欠你一句话一直没有说,”海唯的眸光闪烁,对着她微微一顿,清澈的嗓音里带着十足的期待,“你,还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句话,清幽听得很是分明,这不是她第一次听了,然而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上次她选择了沉默,而这次她却选择嫣然一笑,“我不愿意。”眼见着海唯脸上的表情露出微妙的变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海唯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她戏耍了,她的脸上因为哭过而泛着潮红,眼睛里泛着亮晶晶的光,他看得一时动情,此刻便直接低下头覆住她的唇,没有更过激的动作,海唯像是对待一件完好保存的珍宝,只是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即使肖想已久的事情终于实现,他也只是停留了几秒,便与她分开,却依旧与她保持着极近的距离,声音里都带着不容忽视的诱惑,“初吻都献给你了,还不愿意吗?”
清幽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大脑一片空白,咬着唇竟半天也无法开口说出什么,脸颊很烫,更要命的是他又贴的那么近,那张好看的脸让她根本无法抗拒,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含着笑耐心等着她。良久,她才轻轻吐字,“你忘了,我有男朋友了,半年前就有。”
海唯的额头抵着她的,听完这句话忽然就低低笑了起来,比起上一次那个她默认的回答,显然,这次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甚至是惊喜,望着那刚刚被他亲过的唇,嘴角微微一扬,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次明显没有了刚刚的小心翼翼,他的吻深情又不失霸道,但依然顾及着她的感受,虽是扣着她的整个身子,动作却依旧轻柔,努力带着她进入自己的节奏里。清幽一开始是睁着眼睛的,清楚看见他闭着双眸吻自己的样子,渐渐地,她也不由自主地投入在这样陌生的体验里,生涩地回应着他,当相爱的人唇齿相依,从此不再有彼此之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真正的分开,清幽的嘴唇已是水润嫣红,偏偏海唯还拢着她,清幽整个人晕晕软软的,想推开他一下,他又偏不依,时而轻柔地咬一下她的下唇,像个贪恋甜食的孩子。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清幽不会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等到他们彼此坦诚一切,等到她心甘情愿不再顾及,他凑到她耳畔,“清幽,谢谢你还愿意接受我,之前的我不够爱你,我愿意用一辈子去弥补。”
清幽这次虽然眼眶还是一热,但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此刻,满足、喜悦早就充盈了她的整个心,海唯平日寡言少语,今天却已经说了太多让她震撼的话,尤其最后那句,她轻轻环上他的腰,得君如此,她知足了。
海唯定的是下午的机票,所以两个人没有在海边多待,回酒店后便直接赶去机场了。
“这不是我家的方向啊?我们是要去哪里么?”从S市机场出来,清幽本以为海唯会先送她回家,可渐渐地,望着不熟悉的路,清幽不禁发问,海唯却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过了一会儿,他把车停在了市中心一个僻静的高级社区,清幽愣了愣,略有不解,“这是我住的地方”,海唯把自己的行李搬下来,轻松一笑,吻了下清幽的眉心,便推着她向电梯走去。
清幽从那次视频通话里见到了他在英国住所的样子,对于这间未走进的屋子她便早就有了基本的判断,然而当他打开房门拥她进来时,她却整个人征在那里,久久不敢相信。
这间房子并不大,若是旁人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只有清幽知道,所有的布局、布置基本都以她的那间小公寓为样本,更难得的是,那一晚,她和远在英国的他说起的自己喜欢的那些英伦复古风格竟丝毫不差地还原在这里。
“你……”心跳仿佛漏了半拍,清幽当下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身旁这个俊朗贴心的男子,从直飞T市来找她开始,一步步使她的心融化在他带给的惊喜、感动中,直到她彻底沦陷,再也不愿离开他。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海唯淡淡发声,很显然,她高兴,他自然是很满意,目光没有流连于房间四周太久,他就重新聚焦在她身上,“之前我一直借住在陆铭的房子里,便没有带你过去,这套房子是几个月前买的,离杂志社很近,也都是按照你喜欢的风格装的,怎么样,还喜欢吗?”
“啊?我么?”他把话说的如此直白,清幽也即刻明白过来,不过……这次,她偏偏不上他的当,围着沙发走了一圈停下来对着他,眼睛里闪烁着调皮,“你和陆铭关系还能再好点么?衣服帮你买,连房子都贴心地给你准备好,我都吃醋了哦!”
海唯苦笑,果然某些人在他的努力关怀下真的越来越心思活跃、伶牙俐齿了,他倒也不恼,似是闲庭信步般在屋子里逛,却趁着她不注意拐到她背后,一下把人转了个圈牢牢控在怀里,“真吃醋了?”
清幽正纳闷他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怪怪的语气,可下一秒,海唯用实际行动就告诉了她,这个人太坏了,明明眉眼全是笑意,嘴上却似惩罚般用力占据着她的唇舌,让清幽只在一开始发出嘤嘤两声很快便软在他怀里。
“嗯,的确是吃醋了。”等他愿意放开她,他还故意凑得她很近呵气,似是真的品尝到了醋的味道。
清幽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住,十分后悔自己主动招惹他,小声嘟囔,“说好的禁欲呢!”这个词的出处来自溪韵又一次八卦他们俩人,那时他们才刚刚交往,溪韵听完清幽说起两个人那样的相处模式,笑得前仰后合,给了海唯一本正经的禁欲男神这样的评价。
“魏小姐,你真的认为我会一直和你柏拉图下去吗?”显然还是被他听到了,额,难道之前都是硬忍的么……清幽才不要再给他可乘之机,干脆别过头去不看他,只听得他靠在她肩上毫不吝啬地笑,她的心里却也觉得甜甜的。
“从我记事起,我爸工作就总是那么忙,我妈身体一直不好,家里人很少能聚齐在一起吃顿饭,基本上只有我和姐姐,那年我妈去世后,我就到了国外求学,回国后我也是一个人吃住,家的概念于我而言早就淡化了……”海唯拉清幽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自己反倒走到落地窗前,很平静地向她说着家里的事情,完全不复刚刚玩闹的情绪。
清幽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地想到了十年前在海边那个落寞的少年,也许每个人的孤独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是长久孤单的生活让你习惯了而已。
“海唯,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清幽放下杯子,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但也不想再瞒他,“你去英国的时候,你父亲来找过我。”
“顾平?”海唯猛然回过头,眸底顿时布满了寒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愈发低沉,“他找你做什么?”说到底,是他大意了,只顾到姐姐与欧阳博亚,却忽略了顾平会先找上清幽。
“没什么,你别这么紧张,他只是说想见见我,也没说什么。”他那一瞬间反应的变化清幽尽收眼底,恰好也印证了她之前的推测。
“清幽,我,”海唯努力克制自己不能完全平静下来的心境,从来都喜欢直视她的眼光竟也有了躲闪,“我不是故意隐瞒我和他的关系,你不要误会。”
“我没误会,”她从来都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我和他的关系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或者说,在我妈去世那一刻,我和他就没有了任何关系。”谈起顾平,海唯实在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清幽,我不想让你卷入我和他的矛盾里,这些事情你不必知道,也不用在乎顾平的看法,这于我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没有任何联系,以后也不会有,站在你面前,希望陪你走下去的只是一个叫顾海唯的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好,”清幽轻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柔柔地说,“海唯,你还有我。”我陪着你,不舍得让你再孤单,我不管其它人怎么说怎么做,因为我只会相信你一个人。
海唯先是一怔,扭头看她,四目相对,而后缓缓地把她拉到怀里,清幽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并没看到,海唯此刻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与感动。其实这些年海唯一直很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对清幽这么恋恋不忘,难以割舍,而今眼前的人清楚地告诉了他,纵使恋爱的激情有一天会消退,可世界上总会有一人让你愿意和她建立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享受这份简单又温馨的生活,直到终老,而这份感觉只有清幽可以给他。
良久,他放开她,将一把钥匙放在她手心里,“这是房子的钥匙,我们的家。”
这样霸道又任性的告白会让任何一个女人失去拒绝的勇气,清幽也不能免俗。事实上自从和他再次相遇,自己的情绪就总是不自觉地随他波动,她也一度怀疑过自己是否被爱情的盲目冲昏了头脑,但自上午之后,清幽就决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选择相信他,因为她深知这个自己愿意等待他十年的男人是多么的难得,而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海唯这串钥匙代表的是多么郑重的一个承诺,两个人既然可以重新走到一起,就注定了他们不会再错过彼此,只是让清幽犹豫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最后清幽还是握住了钥匙,却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钥匙我可以收下,但是”,她慢吞吞有些尴尬地说,“海唯,我们现在就同居似乎,不太好……”说完,整个脸都垂了下去,她自己都觉得脸上的温度可以煮鸡蛋了……
这下子换海唯僵住了,他只是想给心爱的人一份甜蜜的安全感,没想到一向端庄自持的女友竟然会想歪了……本来还想逗逗她,可是看到她垂下的头和绯红的脸颊,海唯还是决定就此作罢,他走过去扶着她的双肩,“傻瓜,我是那种人吗!”他抬起清幽的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过,我想为了实现这个家里有个女主人的愿望,我是不是应该尽快拜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好让他们放心地让你住进来?”海唯说的越来越温柔,清幽表面上还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其实也都有些醉了,忍不住踮起脚啄了一下他的嘴唇,两人相视一笑,柔和的月色渐渐照进来,照进这个已经从此有了家的温度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