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一马,牵两马,吉良庸觉得照这样子下去,他很快能开兵器铺了,命运给他开了莫大的玩笑,但是上天依旧很公平地给他每一个机会,到目前为止,他都把握住了,而且迅速地成长、成熟,他骨子里的果断、勇气甚至残忍,在这一天之内发挥得淋漓尽致。
杀冯五杰的方案,是他撒尿的时候联想到昨晚吴文静伏地时,他自己的彷徨和胆怯,所以他果断地模仿,冯五杰是个六扇门的好苗子,但是还缺乏实战经验,以后吉良庸面对每一个伏地的东西,都会选择从脚后跟去试探,而冯五杰,估计投胎后下辈子也不会了解。倒地后他已经想过了,要杀得干净利落,只有从后面暗算,这也是早年他任劳任怨勘探每一具尸首的回报,虽然验尸有仵作就行了,但抱着学习的心态他发现这里面深有学问,然后开始读医书,“尸体也会说话”,这是一个老仵作的妙语。
所以利用这冢观林里的阴森气氛,和冯五杰心神不宁的状态,加上吉良庸神神道道和真密信的配合,他能够迅猛之间绕背后端剑平刺,刺入过后他发现自己还是犯了个错误,以后,他再偷袭人,一定会刺这人的左背部,这样,容易刺到心、肝等重要器脏。人挣扎之时,要么求生,要么渴求留下报仇的线索,所以他故意说出那段话,把冯五杰的思路往那引,他也想过替冯五杰画,但是,普通的巡捕看到后的确会联想冯五杰和镇海之间的联系,优秀的捕头会多提一个问题“这是谁留下的线索”,如果不是冯五杰的笔迹那就是多此一举。
路口处,他把冯五杰的马给放了,拿剑鞘狠狠刺了一下屁股,那匹马负痛往边上逃去,冯五杰吹嘘自己好马之人,扯什么慌呢,他那匹马被吉良庸这两匹带得气喘吁吁,吉良庸狠刺一剑,劣马奸人,有多远滚多远。
此刻吉良庸来不及的往茶摊跑,申时过半,就怕有变故。不过,今天吉良庸运气特别好,远远看到大碗茶铺还未收摊,农妇看到吉良庸的马儿过来,喜形于色,迟到的财神爷一定会发更大的奖赏。
不紧不慢地跟农妇说着话,蕊儿已经从房内跑了出来,一边听农妇说下午蕊儿吃了几块糕点,夸奖蕊儿听话,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吉良庸并不慌乱,稳稳地把蕊儿用斗篷扎在胸前,然后摸出一块十两的银块,又加了几块碎银。
谢完农妇后,吉良庸继续上路。这条路刚刚走过,进丰县只要一刻钟就能到。路过那片冢观,他留心了一下周边,路上行人并不多,看起来没有人会去那片树林。又过了一会,听到蕊儿问到“父亲,你刚才不是路过茶摊了嘛?怎么没有下来接我?”
吉良庸吃了一惊,“蕊儿你看见我了?”
“是呀,而且我还看到了中午吃饭的那个叔叔,和你一起过去的”蕊儿答道,
“嗯,是的”吉良庸想编个理由,却一时语塞。
“那个叔叔中午盯着我看,我好讨厌他”,只听蕊儿又说到。
“哦,所以父亲告诉那个叔叔,不要来打扰我们拉”。
“嗯,太好了。”蕊儿开心地说到,然后告诉吉良庸
“父亲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这是母亲经常说的,”顿了一顿“姐姐和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会问母亲,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还问,父亲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吉良庸的鼻子酸得要死要死,他用力地长长地呼入一口,止住这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想说话,发现自己嗓音湿重,发不出声来。
蕊儿已经勾住他的肩膀,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脖子,
“我刚才就一直坐在窗前,看着路上呢,一直看着,那个大娘给我吃糕,我一边吃一边看,一不小心,还把手给咬到了。”
吉良庸缓过呼吸,调整好语音,右手轻拍了一下蕊儿
“你这样做很乖,父亲离开你,是要去办事情,但是父亲一定会回来。”
说完话,吉良庸抬头看着前方的城门,这并不是淮阳的方向,但是这句话,既说给自己听,也寄语遥远的家里,他魂牵梦萦的柯丽儿和倩儿。
城门岗哨一共有八个兵丁,并不是每个人都搜查,靠他们的直觉和揣测,所以那些生下来脸着地的就糟了罪,当然,老天爷还是很公平,长的獐头鼠目,歪瓜裂枣的顶多是吃点皮肉苦头,那些看起来比较有钱的,才是城防门卡的核心目标。
吉良庸牵着马排队候检,趁此时机,他环顾了城门左右的布榜公示,看起来没有什么新添的告示,有几张榜文已经烂成纸片了,稀稀拉拉地悬在墙头。吉良庸心下稍宽,安安心心地排队。
轮到他被检查时,果然胸口扎着孩子,两匹马两口背篓,要是觉得他正常,那守门的脑子都是被门给夹的,一个卒子手拿着本册,里面都是历年悬赏在案的亡命之徒,斜乜着眼,阴不啦及的瞅着吉良庸,一边套着话,另外两个卒子,一前一后,手持长枪,防着吉良庸闯关逃跑,吉良庸看了看左前方那个持枪的卒子,那卒子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长枪的枪头居然锈出了一片绿条。
“从哪里来啊?”持本的卒子问到,
“回大人话,从淮阳过来。”
“到哪里去啊?”
“回大人话,去青州北海郡平望县”
“去做什么啊?”
“回大人话,大人交待,送孩子回乡,另外传递口信。”
“什么信这么重要,不能写下来啊?”
“回大人话,小的也是公差,替我家大人办事,长官吩咐,不敢过问。”
一直到现在,吉良庸都秉承客客气气老老实实的态度,他盘问过的人,估计没这门子多,但是他盘的这些对象,可都比这门子经历的复杂。不过任凭谁盘问,凡是恭敬应对,不卑不吭,同时流露出上头有人这种信号的,一般盘问者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果然,门子对吉良庸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原来是淮阳县的公差大人,可携带凭证?”
吉良庸掏出吴文静的名牌,双手恭恭敬敬呈过去,两人双手交接那一刹那,吉良庸做了一个失手坠物的动作,右手袖中那块五两的小纹银,已经塞到了那卒子来搀扶的右手里。
左前方这持枪卒子看了个真真切切,连笑容都忍不住露了出来,自然而然,手中长枪放了下来,走到持本的门子前,打量起那块名牌。
右后方那个卒子,也做认真状,走吉良庸的马右侧绕过,三个人交头接耳,端详起那块名牌,仿佛里面有啥天大的秘密一般。
吉良庸靠近了一步,悄声对这三个卒子说到
“这是我家大人的亲子,然而非正妻所出,这亲生骨肉在府内反而过得拘束,大人心疼,想把孩子送给家中父母带养。”
三个卒子抬头看吉良庸怀里的孩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只听吉良庸继续说到
“此事又须瞒着主母,不能派家人相送,我做属下的,长官有难当赴汤蹈火亲力亲为,不过我也有公差在身,不可离岗太久,所以只能勤奔快赶的,也不知道五日能否到的北海郡。”
听得一个卒子已经忍不住了,“普通驿马五日到北海,倒也是恰好,不过你这带着孩子,估计路程走不快,五日顶多到曲阜,到北海十日左右吧。”说完,他颇为自然地看看另外两个卒子,感觉自己的渊博知识远胜同僚。
持本这个卒子相对老到“敢问贵长官名讳?”
吉良庸长揖到腰,“三位长官可为难小人了,小人名牌可现,但是长官名讳不可明示,各位长官替我家大人想想,这家丑……”
“哦”这下三个卒子觉得合情合理了。三人眼色对望了一下,似乎又有啥犹豫。
吉良庸再贴近了一下,右手袖中一枚二两的银子,又赛到当中卒子的手中,“其余五位长官的孝敬,还请眼前几位长官代劳,吴文静这厢有利了!”
这下三个卒子彻底把眼前这位吴大人,当场财神爷了,持本卒子合上了本簿,上前扶起吉良庸,把名牌还给吉良庸,“吴大人这是见外,这直接报上名牌好了嘛,小的们岂有不放行之礼,哎呀,真是客气,真是客气!”
吉良庸微微一笑“我若直接公差过关,你们并不知晓缘由,这传出去,还以为六扇门又越境办事了呢,到时候岂不是又给长官添乱?”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待我回来之时,少不了老太爷的赏赐,到时再来答谢三位长官。不过此事,还请三位务必替我保守秘密。多谢多谢!”
持本卒子连忙拦住吉良庸又要行的礼,“吴大人见外了,都吃公家饭的,这吴大人考虑,就是周全啊,还是你们六扇门有范,事事周全,面面俱到!”
一边说,一边引着吉良庸往前走了。从未搭话的持枪卒子还在前面开道,驱散前面拥挤的人流。边上那持枪卒子依旧古道热肠,边走边给吉良庸出建议“吴大人,到了城内大街可往北一路走,过北城门不查岗,要问起来就说城西朱二麻子放行了,他不服以后不带他逛窑子。出城北四十里欢口镇有客栈,再走八十里才能到徐州。”
“吴大人一路顺风!”三位卒子恭送了财神爷,吉良庸不慌不忙与他们行了礼,转身牵马继续走。通晓人情世故,不怕世间无路,古人教的,果然没错。
大街上商家林立,各类物品琳琅满目,好不热闹,吉良庸一路看着,感觉这丰县的繁华与淮阳不相上下,毕竟是坐靠五省通衢的徐州,通路交集商路自然广袤。怀中的蕊儿,也被满街的五光十色吸引住了,走了几十步,吉良庸感觉蕊儿的头,从前到后,始终在看着一个方向,忍不住顺着蕊儿的注意力瞧去,原来是个布偶铺子,商家做了各式玩偶,悬挂在架子上,摇摇摆摆,色彩斑斓很吸引人。
吉良庸牵过马头,调转方向往玩偶铺走了过去,身前蕊儿也急忙掉转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往玩偶铺越走越近。一不留神,吉良庸脸上已被蕊儿亲了一口,只听得蕊儿“嘻嘻”笑着,张牙咧嘴,止不住的笑意。
“只能买一个,乖蕊儿,路上不好携带,好嘛。”
“嗯,谢谢父亲!”
走到架子前,蕊儿上看下看,左顾右盼,终于下定决心,指着一个老虎布偶说,“我要这个。”
吉良庸点点头,问过商家价钱,准备掏腰包,蕊儿属虎。却听到蕊儿说到“我还要这个,”只见蕊儿指着白衣白甲,持枪威立的武将,“那是赵子龙,买给姐姐的。”吉良庸明白了,两个一起买。
姐妹和睦,是吉良庸和柯丽儿成婚后一直的期望,她俩虽然不是同胞血缘,但是在他们这个来之不易的家里,他们夫妻希望这对姐们以后情深义重,相伴持久。
“姐姐最喜欢这个人了,”蕊儿手拿着两个玩偶,兴高采烈地告诉吉良庸“妈妈带我们看戏的时候,姐姐跟我说,这个人本事好厉害,她好喜欢,因为他像父亲一样厉害。”
下午微拂的清风,有如春风润雨,吹进吉良庸的心里,让两个女儿幸福,是他和妻子一直以来的心愿。此刻他已充满信念,无论来路有再大的狂风暴雨,他一定要披荆斩棘,让家人团聚。
城北果然不查出城的行人,朱二麻子的套路没用上,出了城门下坡,吉良庸就骑上马儿,往欢口镇前行,一点小银子买了通关费还有指路钱,从前听人说徐州之所以富庶,是因为富产渔米,边上有个微山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源和生机。这朱二麻子指的路,就是绕过湖边的近路,所谓欢口,地名不会轻易叫口,一定是河湖或山峦交界之处,这里没山,那就一定是湖口。
今夜,他要加速过徐州,因为微山湖是徐州青州的分界,眼下淮州往徐州的发文正和他同向而行,丰县冯五杰一暴露,徐州首先会纠缠在两封海捕文书里,到时汝南、淮阳、丰县、徐州、淮州会来往不停,六扇门的确有会分析的高手,但是他们要找个地方共同商议,否则各自为政就是一团散沙,肯定是瞎忙活,过去吉良庸吃过这种指挥的苦吃大发了。如今吴文静在哪里出现,现在已不重要,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毫不后悔吴文静这个伏击战,没有吴文静两封信,哪会有冯五杰引刀就戮?
胯下这匹青椎,果然脚力要比黄骠马好些,两年前马商给他兜售这匹黄骠马时,跟他夸耀说这是河套地区跟羯人交易所得,负得起重量,跑得起速度,其实吉良庸是将信将疑的,不过他当时没有跟这马商交易,他晓得如果卖不出手,这家伙还会回来,到时候杀价也不迟,果然三天后,这马商乖乖又上门了,但是吉良庸原价成交,这马商兜售的时候,吉安带了几个小伙子去偷偷打听过,鉴马的人讲,这马儿可能是幼年得过疾病,所以下腹部有个疮疤,看起来羯人比较懂得畜牧医疗之术,不过品种都倒是没得说,然后大家听说吉良庸杀价不买,也都打算和这马商博弈一回,当然也有富商贵客准备买的,然后第四天,吉安把马商请了过来,吉良庸当场给原价,马商颇为吃惊,感慨之余,吉良庸把准备好的附加条件给了他,于是这马商在淮阳城替吉良庸宣传了三天,夸耀吉良庸重金识马,财大气粗,童叟无欺。
其实第一天吉良庸也没想到要这么干,他还没那么老谋深算,但是千金买骨的典故,他总觉得该用在哪里,第四天起床突然灵机一动。商路上资本很重要,但是名气更重要,于是淮阳城吉良庸俨然成为首富巨贾,起码江湖上的人都信了,以后各路商贩有好货还会去找别人?当然是跑来给吉大掌柜先挑啊!
青椎跑起来稳当有力,黄骠马乖乖滴让过一个马头,这是马儿表示服气的样子。吉良庸估计这匹青椎价值起码千两,假设有人再有人炒作的话更不得了。冯五杰说的有千匹好马被走私了进来,剩下九百匹,毛估估就能卖九十万两白银啊!这是个惊人的数字!平民百姓每年的收入开支差不多三十两,一个六扇门州郡二翎捕头每年俸禄不过九十两,他吉良庸当年就这么多收入,老邝稍微高点,大夏朝重兵,游击参将三百两年俸,其他正常贴补节敬加起来,估计每年一千两。这一批走私就能养九百个游击参将!这么巨大的利润难怪会有人铤而走险。
官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些趁落日之前回家,或者找地方落脚的行人,吉良庸注意着对面来的公家模样的差人,只看到过一拨,而且只是普通衙役,骑得也不紧不慢。
欢口镇一晃而过,这条镇上的街心,是顺着官道再往里的,热闹的都在那边,看看天色离落日还有些时候,吉良庸匀速前行,心里不住夸奖这匹好马,一千两的货就是比四百两的高档,估计那姓陈的知道他有匹好马,所以花血本派信差用这匹马跟他争分夺秒,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不好意思地摸摸马鬃,这匹青椎,差点被他给卸成残废。
胯下青椎却以为主人是在夸赞他,居然迈得更欢了。说起来,马极通人性,好马的确认主人的,但是此外,马儿更认骑术,优秀的骑手,上马下马,夹腹提辔,抽鞭调向的动作,其实都被马儿体会着,驾驭几次,如果你停、提、跳、跃更让它感觉你在背上生了根,那它就乖乖服气了。马比人实在,只看能力不看套路。
很好,过欢口镇,吉良庸径直向徐州州治方向奔去。他不敢进城,只要在微山湖口,青徐交界处,尽快过口隘就行。同样道理,徐州接到海捕公文,一边下发,一边往青州州郡抄送,往青州是往东北方向走,青州州治就在北海郡正南。而他,已朝徐州西北的青州境内,只要入了境,他又能争取半天的时间。
吉良庸催了催两匹马,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行了差不多八十里路,已到酉时,昨晚这个时候,他正在追蕊儿坐的骡车,现在蕊儿已经在他怀里了,一个昼夜之间,仿佛发生了一年多的事,如此丰富,也极其惊险。徐州的界标俨然出现在路口,他下了马,看了看路口上方的界标,韩庄,换上黄骠马,青椎再有能耐,也需要轮换休息。
换马换行李,他感觉青椎果然有些不满意,噗嗤噗嗤打了几个响鼻,无奈地拍拍它的鬃毛,果然,一发力,青椎还是快了一个马头,这让他牵扯起来很不顺手,只好走走扯扯,扯扯走走。
“你妈的,老子知道你能耐,”一边笑骂,一边折腾,
蕊儿也知道父亲在控马,但是看到父亲一拉右边缰绳,她也调皮地喊“驾、驾”,吉良庸哭笑不得。
但这样就放慢速度了,结果到太阳落山,还没到韩庄。这路上只有村庄没有街店,吉良庸犯了愁,好不容易看到有几间房子,他跑过去停下马儿,向房外还在收拾农具的村民打听韩庄的路径和就近的客栈。
还有三十里,他想了想,还是换回了青椎,只怪这四百两的档次不争气。换回来果然不一样了,青椎简直吐气扬眉,跟只公鸡一样,翘着脖子就上路了。
三十里路又一晃而过,现在吉良庸自己都浑身时汗了,摸摸蕊儿,也是一身雾气,夜幕已降,跟昨夜一样,明晃晃的白夜,还能支撑他再行两刻钟,再这样下去,抹黑赶路绝不是好选择,最关键他担心蕊儿会累了生病。
这犹豫踌躇着,前方路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关口。
靠到约一里近处,吉良庸停下马,在马上仔细观望了一番,说是关隘,其实只是一排两楼高的木栅栏,但是这栅栏却不简单,因为湖畔有一座小丘,贴近湖畔的平缓之处,被立了栅栏造成一座关隘。吉良庸本想绕过这关隘,但是仔细一看,这小丘往东北方向绵延数里,再看看那丘陵脚下,靠近地面之处的山体都被挖平,某些地方也立着栅栏,根本没办法上坡而行。往东北绕的路,看来行不通。官家这里立这个关隘,看来是有恃无恐。
没办法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到下午糊弄丰县门禁的手段,吉良庸决定再试试看。
两扇木大门合着一扇,开着一扇,守门的也就七八个兵丁,领头的也手持本簿,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还是老套路,装老实递牌子送银子拉近乎,可惜,现在运气不在吉良庸这边。这卒子负责得很,一方面,吴文静那块牌子他到也分不清真假,但是吉良庸这目的,他就是不信,一口咬住酉时已过,放行等同私通的规则,就是不放行。银子也不要,吉良庸以为嫌少,他居然犟着脖子问吉良庸是不是人贩子,眼看动静要闹大,吉良庸只好灰溜溜上马回头了。
吉良庸骑着马儿,青椎黄骠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草都懒得啃,回到刚才观望的路口,吉良庸心想实在不行,只有顺着栅栏绕路过关。正在打量着呢,一群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吉良庸回眼望去,五六匹快马顺着官道,猛冲过来,吉良庸勒住双马,紧张地打量着“难道是巡捕官差?”,想躲,肯定不是好主意,若是追捕官差,看见有人躲,肯定生疑来追;只好硬着头皮装傻望着。
这马队速度极快,两人一排,三排一共六人,头上都带着蓑笠,浑身黑衣服饰,靠近百步时,吉良庸发现不是官府着装,放下心来,哪知道,领头那靠近吉良庸那侧的骑手,看见吉良庸在看他,再跑得近时,劈头盖脸一鞭子就甩了过来,吓得吉良庸急忙抱着蕊儿一俯身,那鞭子结结实实打在他后背,连带青椎也被甩了个鞭尾,青椎一个惊嘶,撅腿就跑,吉良庸忍着痛把马儿束好,两匹马已经跑了三百步。
吉良庸又怒又气又怕又疑,这群黑衣人什么来头,看都不许看,想打人就打人?这时他已离开官道跳入边上小路,只好忍着气驾着马儿往官道上走,一边检查了一下蕊儿,还好蕊儿只是吓着了,没有受伤。吉良庸刚想安慰蕊儿几句,突然发现那群人,居然消失了!
也就一时半会,那群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土遁水遁?能上天入地不成?正在那时,突然看到关隘那处,有一匹马儿冲着关隘大门狠狠冲去,冲到前面一个急停,前蹄撅起再往前倾,重重地踏在木门上,而马上的骑手似乎又在甩鞭子,同时,另外几匹马从后面疾驰而过,穿过被撞开的木门,一闪而过。
吉良庸下意识地赶起脚下的青椎,也风驰电挚般往关隘赶去,跑了几步他就意识到,自己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关口人荒马乱之时,赶紧闯过去,此时他心急如焚,眼看着小丘上陆陆续续有人在往下跑,门前,栅栏前被扑倒的人好像挣扎着要站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吉良庸飞马赶到,穿过还没来得及合上的门,他也扬起手中的鞭子,谁敢拦路,他也如法炮制抽死他丫的,丘上下来的几个兵丁,目瞪口呆地看着吉良庸飞驰而过。跑过他们,吉良庸惊魂未定地回了一下头,发现这群兵丁没有追过来,有人擎起了火把,但是在往木门前跑。
吉良庸继续跑,突然想起来,他跑过木门的时候,看到扑倒的官丁身边,好像有白晃晃的东西,他再回忆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那群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肯定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他们极其狡诈,一人闯门,撕开口子,其余人快速通过,同时甩了一地的银子给这群官丁,阻挠他们继续追来。这招太妙了,忘记了刚才的一鞭之辱,吉良庸忍不住叫起好来!
继续跑,继续思考着,吉良庸觉得一定要避免和这群人再遇到,天已经黑了,对方人多势众,并且也要隐匿身份,如果被吉良庸撞到,搞不好要被杀人灭口,遇到了,他吉良庸只有死命跑,那个挥鞭子的骑手,鞭子抽人都那么疼,用起兵刃来,吉良庸绝对不是对手。
还好不久前方就出现了三叉路口,一条往西北,一条往东北。吉良庸急忙下马,跑到路口在地上自己勘察起来,东北路上的马蹄印子比较多而且深,痕迹还很新鲜,而西北路上就稀少而且陈旧。他放心了,往西北路上赶,这也是他要去的方向。谢天谢地,那一鞭子,就算了吧。
二十里后,前方果然出现了灯火人家,靠近了发现是一处小镇,吉良庸跑到街上,有些店铺已经关门打烊,但是客栈依旧灯火通明,门前下马,果然有小二来询问,还有空房,吉良庸先问了问马栏在哪,小二给他指了方向。他从客栈西山头牵着马去马栏,然后把客栈的房子给观察了一下,重新从前门进去,牵着蕊儿进店,跟掌柜的就要楼上的靠东的房间,这个方向的空房也有,吉良庸心里喘了口气,这房间一推窗,观察后排马栏非常容易。
他先带着蕊儿进了房间,检查了一下门窗和床铺,床下都仔细看了看,确认就是普通民房,这才喘了大气,然后照例检查了一下蕊儿,除了有些汗,一概正常。放好东西行李,他只带了一柄剑和钱袋,抱着蕊儿去楼下用膳。
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几样小菜,店里照顾的老板娘也过来搭了几句话,这妇人夸了一下蕊儿的模样,还不忘说了一句像娘,蕊儿不管不问,拿着两个布偶自顾自地玩,他一转头,看到那老板娘忙碌的背影,依稀有些柯丽儿的影子,好像发髻也有点类似,哪知那妇人一回头,看到吉良庸在瞥他,报以吉良庸友善地一笑,吉良庸连忙招手,“老板娘,请上两壶米白酒,温一下。”
蕊儿的胃口极好,平日里蕊儿就比倩儿能吃,但是小孩就是很奇怪,喜欢吃的不长个子,不好好吃饭的就使劲拔高。蕊儿无肉不欢,两只鸡腿啃得干干净净,吉良庸强迫她吃光了半碗米饭和几颗青菜,虽然吃得勉勉强强的,但是一点也不闹腾。侍候蕊儿吃完,吉良庸才开始吃饭,拔了几口饭菜,才开始喝酒,没遇到柯丽儿前,他喝酒极其随性,要么极其能喝,要么一碰就倒。直到遇到这个老婆,逼着他喝酒前先垫肚子,他才发现酒量真的有提高,后来淮阳城里,富商圈子里,他是极有酒品酒德的,口碑极好,使劲喝的话,两斤上好的晋酒也喝不倒。柯丽儿与那些商贾妇太们捏牌看戏时,也常听到对老公的赞美之词。
想到这里,吉良庸才发现两壶已经喝掉了,这米白酒不错。他还想再喝点,刚抬头,老板娘已经又端着一壶过来了,店里的客人已经三三两两散席,每个人都沉浸在酒足饭饱的惬意之中。可能女人心思比较敏锐吧,老板娘给他倒上酒,居然在右侧坐了下来,笑意盈盈想说话,一直没说话的蕊儿,突然开口来了一句“你不可以坐在这里,我父亲是有老婆的。”
两个大人愣住,吉良庸笑了,他发现,蕊儿毕竟也是女人,虽然只是个小女儿,但是也生来带有女性的特质。拱手对老板娘行礼道“小女之言,童言无忌,请老板娘见谅。”老板娘笑了一下,起身走了。
吃完饭,吉良庸抱着蕊儿上楼,进了房间,他先开窗看了一下马栏,两匹马儿静静地在栏里吃草,他放了心,让蕊儿坐在桌前,然后开始收拾……
吉良庸忙完,下楼去倒蕊儿的洗澡水,想起蕊儿害羞扭捏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好笑。在后厨又换了两个铜壶的热水,他回头往楼上走,一进大厅后门,看到老板娘站在楼梯口,依旧笑意盈盈,看着他。他点了点头,上楼,进门,放好铜壶,关门,上了插销。跑去床边看了看蕊儿,两手各握一个玩偶,已经在迷迷糊糊了。他端起床前的烛灯,准备放到屋中桌上,这时听到有人叩门。
吉良庸放下烛灯,摸摸了腰边,剑依旧扣在腰带上,他走到门前,先屏息听了一会,然后拔开插销开关,借着廊内的微光,他看到这老板娘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两块布巾,依旧笑意盈盈,吉良庸回笑了一下,伸手接过布巾,这时,他感觉,伸过去的右手衣袖,正被老板娘轻轻扯住。他楞了一下,轻轻挣开衣袖,手捧布巾,躬身对老板娘长长一揖。等眼前的人挪步走开,他才抬头,将门原样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