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庸看了一信一会,若有所悟的样子差点把一信给吓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那么奇妙,一信第一次抬头看到元庸的时候,他以为元庸是个大官,因为元庸没有跟普通武将那样的月代头,而元庸,因为一信的生肖和微笑像倩儿一般可爱,也是心生好感。
一信不安的样子终于提醒了元庸,他回头再议军粮的事宜,秋粮3800贯,加夏粮预支1000贯,付不起。扯来扯去,就是跟钱过不去,良安说到,有一笔大帐还没到,就是黄连地的分成,就算20000贯总产里面,能拿到2成,也有4000贯,这几天元庸得去河尻远明那里聊聊。还有一笔钱,其实元庸早就在打算盘了,但是不好意思说,万一他提了,就怕又欠人情,不用说,还是阿爱那笔大头。
然而良安就在此时,又告诉兄长,阿爱总计的9300贯,她只以往年的陪酒歌舞的收入基准向神社做了申报,比去年略多了两成,今年拟上供800贯多点,她再拿2000贯出来分给现在这40多个歌舞姬,再留点备用,多出来的6000贯,都打算借给良安。考虑到两个孩子在场,良安没说献给主公这原话,元庸心知肚明,这下子神清气爽了起来。
“阿爱这女子,识得大体,兢兢业业,可堪大用”元庸瞬间就把夸那群大头兵的字眼给搬了出来,阿爱这表现要能再持续下去,哪怕到时候阿清再不乐意,这贡献摆在那里,进家门也不会太难。这样元庸也不用死皮赖脸地去追河尻远明,毕竟是同僚,而且人家的帮助远大于这点利益,托前田或服部去当个说客就行了。一想到阿爱背上那条活灵活现的小狐狸,元庸的心,仿佛被这狐狸的尾巴挠了又挠,心思又开始活络了。
“阿爱这份贡献我们不能白拿,良安你与她再协商一个条件,如果谈不拢,那还是我亲自来谈。”想了半天,元庸终于又编了一个见阿爱的借口。良安止不住的暗笑,在收入这列,添上陆仟整三字,他其实早和阿爱谈好了,一年一分年息,借6000,还6600,这条件,就比抢钱差一点,从前吉家当铺年底放贷的时候,元庸和良安可是日息两分的往外放,而且九出十三归。阿爱,与元庸这棵贵枝相比,她才不在乎这点钱,只有牢牢捏住元庸这颗多情感恩之心,她这条妖魅的小狐狸,才能位列名门,修成正果。
大纸已经密密麻麻列好优先劣后的各项事宜,小纸上已经列好收支,黄连地分成未到,已有盈余,下午就可以通知井上和稻叶在年底之前运粮入营。良安另起一张小纸,这回只列三排,首排人名,次排奉公任务,三排时间约束。
这里有好几个人的任务和时间可能会有冲突,比如井上隆景,长谷川平三郎上午看完操练,就央求元庸派两个得力助手去和歌山城给长谷川家教练一个月。足轻肯定是井上,骑兵元庸打算派大久保正胜,他父亲忠义年后会在和歌山开蹴鞠场,让他们父子多聚聚也好。但这样一来,初定的十五以后尼琦开拔,押运与带队的事宜,就会出现问题,要么,井上和大久保押运到尼琦后再去和歌山,但这样就会两头不讨好,最好再有对策。
“家臣还是太少。明年吉川家的主要任务是选拔人才。”元庸做完总结,大有收获的牛若一信,连忙跪拜后,恭恭敬敬地帮良安收拾。良安收拾好就出去把里介叫了过来,他怕元庸又给忘记了,很多人,如果要见,择日不如撞日。
内藤里介过来之后,元庸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相貌,五年多风瘫卧床的生涯已经极大地削弱了这个男人的生命力,他只比元庸大7岁,但是头发却已花白,肤色看起来渐渐有了明亮之气,他有一双扶余人里难得的双眼皮,眼窝有些深,不知道是病卧消瘦的原因还是天生。手掌非常大,指节长颀,可能阳平的巧手便是继承了父亲。等他抬起头来,不用说,阳平跟他长得实在相似。
“里介,我跟你过去的主公天野大人,有什么区别?”元庸突然无来由地发问,
“回主公,您与天野大人都是忠诚正直的武将,都是恪尽职守奉公不怠之人。”元庸本想多听几句马屁,谁知里介说了这两点,就住嘴了。
“我是问区别,不同之处。”
里介想了想,“主公比天野大人更忙碌,武艺要比天野大人娴熟,”里介指了指后厅场心的那几个木桩,“主公已经敲裂了三把木剑了,那几个木头桩子的閂条也松了。”
里介转过头来之时,元庸发现这个心思细腻的家伙,容貌相貌有些过于严肃了,这点阳平和他不像,阳平总是嘴角带笑,让人自生亲切之感。
“你观察得不够到位啊,回答问题答非所问的,这种态度,我岂能放心把责任交给你来承担。”一边阿叶听到此话,还以为元庸在下逐客令了,起身就想拉里介出去。
里介急的一头磕下,重重砸在地板上,“砰”的一声,吓了阿叶一跳。
“主公误会里介了,里介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自从主公请了神医让里介能下地以来,里介只想替主公分忧解难,我自知没有太大的才干,所以看到家中之事有需要改进的,就自说自话了。”说完又是一头磕下。
“为什么要替我起围墙?”元庸还是想多发些问题,这样好多了解一下他。
“大人,此处宅院地势有些偏低,本是立花川填埋后打的地基,所以站在道上,大人每日练习的情形会被人看得清清楚楚,里介觉得不管怎样,主公的威严不可外泄,所以就请示了良安总管,把这围墙又抬高了三尺。”
“那清夫人院内又是为什么呢?”
“里介砌大人庭院之时,想把其他院墙也都巡视一遍,先从大人珍爱的二小姐这里查起,恰好夫人和二小姐在一处院子里,所以里介请阿叶小姐去禀告的夫人,夫人信任里介,于是里介把夫人和二小姐的院墙也修缮了一遍。”
里介已经找到了回答的节奏,依旧低着头,继续说到,“修缮用的砖石,是里介托弟弟从石川运过来的,石川是山区,但是那里的石块不像这里生驹山头的花岗硬岩,那里都是岩石易碎,但是容易融化烧制成砖,而且成分里红色较多,这样的砖块,砌起成墙,也比较好看。”
的确,元庸看到现在这围墙有了大夏那种深阁高楼的威势了。
“剩下的围墙我已巡视完毕,但是夫人说年底家中事情多,新年里也不能修房子,让我暂时停下。余下一点砖块,里介便把主公和夫人的花坛又看了一下,做了一些修补。”停了一会,“里介没有擅闯过主公院子和夫人庭院,凡是要去,都请阿叶小姐禀告的。”说完抬起头找阿叶,阿叶已经在对元庸点头了。
“里介,你有一腔奉公的诚意,可曾想过该如何为我吉川家效力?”
“小人本是武将出身,身体已经恢复,还想继续为大人的武运尽力。”
“你身体刚恢复不久,现在并不适合军旅征战,况且你儿子已经在营中效力了,你们没有必要父子同阵,这你就不要考虑了。”
里介显然没有考虑过,除了当兵战场搏杀,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一时语塞,神情也沮丧起来。
元庸笑了,这是另外一种类型的稻叶九升,“里介,可曾考虑过,我们战场搏杀的时候,最担心什么?”
里介睁大眼睛考虑起来,“担心胜负,担心自己会死……担心再也见不了家人。”想到这里,他突然就醒悟了。继续把头磕下,“里介明白了,里介不去战场,即使留守家中也会替大人消除后顾之忧。”
“你明白就好。我看你做事情不耐其烦,兢兢业业,而且会举一反三,更知道节俭用度,这些优点你将来要发扬光大,你也到了不惑之年,更加要明白自己如今的责任和能力,把你之前的感悟好好总结起来,这样才能持续不断地发挥。你起身吧。”
里介起身之后,元庸才继续讲了下去,否则看不出里介啥反应,哪知道他听懂没听懂啊。他把年后蹴鞠场、博戏馆、他内藤家的宅院这些事情的安排,都交付给了里介。里介不停点头答应,这些人心中没有什么困难的概念的,如同前田遇到元庸之时说的那样,在他们心里,信任比困难重要。
眼看里介从忧心忡忡到充满期待的表情变化,一旁的阿叶也忍不住在偷笑。元庸继续交代要点,开博戏馆和蹴鞠场,角色就变了,客人是主人,不是敌人,客人总有问题总有纠纷,里介需要发挥自己阅历的优势,把客人哄好,把事情处理干净,衡量他的标准是收入,多赚钱不惹事才是第一要务。这种活不可像过去战场那样,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遇到客人闹事挑酗的,千万要记住,刀在鞘里刃在心中,才最有威力。
里介千恩万谢地应允了,还趁机提了一个要求,请元庸把刃在心中赐字给他,元庸应允了,虽然他的字实在不怎么样,但是要字的,里介是第一个,这不好拒绝。
里介本以为要谈完了,看看阿叶神色准备告退,没想到元庸又问他,“夫人说给你找个老婆,你怎么不答应呢?”
里介连忙谢恩,原来儿子阳平的婚事由主公一手操办,他已经非常惭愧和感恩了,他想报了恩再考虑自己的事情。另外,“夫人跟我说,帮我挑一个年轻的相貌好的,属下已经一把年纪了,实在不敢耽误年轻女子的青春年华。”元庸也很有同感,里介是一个内心知道轻重的人,而且很有原则。
所以,元庸又给了里介另外一项任务,吉川府和吉川家其他产业,所有的安防巡检事宜,里介负责具体,都向良安汇报,这样分担一下良安的精力。良安中午跟他提到了家中防备,但不是良安特长,所以也始终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里介军旅出身,肯定拿轻就熟。
里介走后,元庸一口气喝了一壶茶,谈这些琐碎的事情最耗口舌精力,井上还没到,良安带了人去听夏屋搬钱去了,这样井上到了就能把款带走,最迟明日,井上家族的人就能拿到吉川大人的预支。付钱结账的事情,只能在陈年里完成,新年破财一年都倒霉的。
晚上请了服部和前田一起吃饭,里介走后不久,元庸就考虑过了,井上和大久保过完年立刻去长谷川平三郎那里,答应了就要做到,他俩训练一个月,二月中跟大久保忠义出发,去北路一起接大久保马场的马,这样也不用吉川家再派兵护送。
开拔尼琦,到了尼琦后的整饬,他自己亲自带,他现在的目光,又瞄向了服部,因为帮手太少了,晚上先探探他的意思,如果他同意的话,让少主义久写信问老爹要人,他不敢再开这个口,因为老头路数实在太贼,凡是难办的都丢给他。
眼前老头丢给他最困难的事情,还是这远方的志纪神宫啊。长谷川高屋建瓴的建议,元庸深有感触,这信仰之力,用得好胜过千军万马,这个口怎么开呢?美京那漂亮的眼睛,又浮在眼前,他一想到,心里就会乱。
元庸正在心神不定地想着神宫和美京,阿叶禀告,井上隆景和良安居然前后脚进了门,井上是个聪明人,接到通知就知道主公把钱的事情解决了,带了四两马车十几个足轻一起过来的,果然在门口就碰到了运钱来的良安。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本来做好准备替主子垫钱的,但是这位主子实在有能耐,能不让下属为难就绝不为难。听完元庸年后安排的简短交代后,井上便匆匆出门了,反正年初六吉川家年会还会继续来商量,眼前他这几个叔叔和堂兄弟眼巴巴等着吉川大人的银子呢,早到一天,意义都不一样。
良安等着元庸半天,看这位兄长毫无反应,打量着元庸,感觉他把去见阿爱的事情给忘了。元庸可不知道,良安跟阿爱刚说好情郎要来见她,阿爱那喜笑颜开的样子简直无法形容。他只有大着胆子小声问了一下,元庸这才想起来,其实他现在脑子里,都被美京堆满了空间,但已经说好了,还是得去。
元庸匆匆地带着良安出门了,也没让阿叶通知阿清,没过门阿清也不能多管,一旦拜了天地了,吉川元庸和阿爱的好戏,就更难唱了,上马之后他才想起来,晚上叫了前田和服部来吃饭,这下怎么办?谁知道良安早就派人通知他俩改在听夏屋聚了。这是真兄弟啊!
良安又把元庸带到一间雅间,屋内放置了火盆御寒,火盆烧的颇旺,看来阿爱早就做好了安排。此时申时到酉时之间,没到吃饭的时候,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元庸脱下外套,站在火盆边上,伸手探了探火盆,这种越靠近越灼热的感觉让他顽心大动,靠近再缩回,靠近再缩回,像个孩子一般,逗起火来。
阿爱拉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四目相对之下,元庸投予阿爱一个灿烂的笑容,阿爱像一朵蝴蝶一般,款款从容投入元庸怀中。两人深情凝望着,千言万语道不尽这份难得的小别重逢。元庸终于知道为什么阿爱越看越让他欢喜了,良安教给阿爱大夏的妆容绘法,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最容易牵动元庸心里的那份思念。
元庸就这么鉴赏着阿爱那俏丽的脸蛋,这份妆容一配,更多了几分柯丽儿的味道,他再把阿爱拥入怀里,香气满怀,醉人忘归。阿爱今天一色淡素长袍,唯有腰间那匹织绢浅红之色,整个人就像这寒冬腊月里幽香微傲的含苞玉梅,让元庸看得满心欢喜,脑子里的美京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陌陌深情的两人,在阿爱卿卿柔怜的喘息中,渐渐开启了相悦之旅。良久,才慢慢降下了帷幕。即使在阿爱推门出去之前,她搂着元庸的脸,恋恋不舍地动情一吻之时,两人都没有一句对答,彼此都沉浸在无言胜万语的默契****里。
之后又来了一个歌舞姬,领着元庸到了别个雅间,良安已在此等候,不多会,前田和服部就接踵而至,故友相逢,酒席慢慢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