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珍珠梳洗过后仍然是一身青袍的少年装扮,只因府中如今只有三位少爷,谢大人并无其他女儿,而且珍珠身量高挑,谢贵阖府寻遍也未找到合适的女装给自家小姐。
珍珠脚步刚刚迈入中庭,正位上的男子豁然起身,神色复杂的望着面前的青衣少年叫道:“珠珠儿”。
谢意之虽然已年过半百,可是俊眉朗目,身材修长,英俊伟岸中揉着儒雅隽秀,当年京城第一公子的灼灼风姿经过岁月之笔的描摹,被刻画的更加隽永悠长让人心折。
十年的时光并没有给谢意之刻画上多少岁月痕迹,记忆扑面而来,珍珠望着面前的男子,和记忆中的爹爹重合在一起,只觉得眼中一热,她哽了一下,纳头拜了下去。
谢意之忙上前两步将珍珠扶了起来,当年粉雕玉琢的小娇女如今青衣布衫,粉黛未施,一副男儿的打扮站在面前。谢意之看着珍珠,发现长大后的女儿竟然长相酷似自己。也难怪谢贵只见一面就极其肯定是自家的大小姐回来了。
做了男装打扮的谢珍珠和少年时代的谢意之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毕竟是女孩子,身量没有谢意之那么高。
谢意之少年时便是雌雄莫辩的俊美儿郎,曾是京城好男色的纨绔们梦寐以求的相好,成年以后的谢意之男性特点凸显出来,又正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青春风流时光,也不知做了多少京城小女儿的春闺梦中人。
如今的谢珍珠正如谢意之尚未成年时的模样,玲珑清俊,雌雄莫辩。虽然身无锦绣,淡淡独立,却无端让人觉得炫目。
“小猪妹妹?还记得二哥吗?你居然长这么高,让哥哥我情何以堪!”谢意之下首站在的一个青年笑嘻嘻的嚷道。
谢珍珠并未搭话,转身向站在谢意之身旁的王夫人施礼道:“母亲,我回来了。”
王夫人本来已经泪流满面,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只将手里帕子蒙了脸哭得泣不成声。
天知道当年她初嫁谢郎,满心欢喜的带着三个孩子出府过节,哪料到珍珠丢失,十年里她每日自责,夜夜难安,吃斋念佛日日祈祷珍珠生母在天有灵,原谅她的过错,保佑珍珠平安无事。
本来已经绝望,如今看到站在面前活生生的人,积在心中十年的忐忑委屈换成满腹心酸,直哭的肝肠寸断险些昏过去。
王夫人身边本来站在两个总角的男孩子,正是王夫人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还不满六岁,两人看见母亲哭得伤心,其中一个跟着大哭起来。
另一个却朝前一步挡在王夫人身前,扎了个马步,举着两个小拳头,怒目瞪着珍珠喝到:“你是谁?敢欺负我娘!”俨然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模样。
刚刚向珍珠问话的青年男子忙上前将他一把拎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的珠珠姐姐,还不快叫姐姐。”
王夫人这才住了哭声,擦着泪道:”三郎,四郎,快给你们姐姐见礼。“
显见是虽然珍珠离家十年,但家里人却时时将她提起,所以一听说是珠珠姐姐,两个小家伙虽然仍是满脸好奇的打量珍珠,却一起认认真真的给珍珠见礼。
只是见过礼后刚刚扎马步的四郎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娘,你是不是记错了,这应该是珠珠哥哥吧。“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连王夫人也破涕为笑。笑过又忙吩咐她身边的李嬷嬷去招锦衣坊的绣娘来,赶紧给珍珠赶制衣服。
”其实每年二爷都给大姐儿准备了时新款式的衣服,只是没有料到大姐儿长得这么高挑,原来准备的竟是没有合身的,大姐儿稍等两日,老奴这就让锦衣坊抓紧给赶制出来。“
”让嬷嬷费心了。“
珍珠这才转身对着刚刚拎起四郎的男子,慢慢叫道:”爱,哥,哥。“
谢瑜终于维持不住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眼眶一下子红了。
珍珠小时候,总是说不清楚”二“字,每每唤她二哥叫做”爱哥哥“。总被大家笑话。大哥就教珍珠叫二哥为瑜哥哥,虽然珍珠后来已经能清楚的说二字,但不管谢瑜怎么逗她,她却再也不肯叫他二哥哥了。
珍珠这厢一一见礼,看王夫人一片忙碌的安排她的住处,丫鬟仆妇,裁制怎样的衣裳鞋袜。不由轻轻吁出一口气,所有的人都仿佛商量过一般,没有人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十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倒不是怕家人相问,临走时师傅告诉珍珠,一切发生皆是定数,既已发生的都不必计较好坏,时人怎样看待并不能改变你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关键是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保住本心,才能安然度日。
师傅说之所以送她归家,正是因为觉得珍珠已经能够面对她将要面对的一切。还有......珍珠想起临走时师傅奇怪的话。
”按照你们的习俗,你这年龄也该嫁人了,我把你养的这么的出类拔萃,总要回去祸害一两个男人才对得起我对你这么费心的栽培。记住。不要太高看男人,他们除了力气比女人大,其他方面,哼哼......“
珍珠无语问苍天,其实,师傅你也是个男人吧。
”我当然也是男人,虽然我表面上看,和这世上的男人没什么分别,可内瓤却和他们完全不同。“师傅每每这样说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他无比寂寞。“唉!当然,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不然会被当作妖怪。”
十年来,珍珠几乎从没离开过师傅。师傅只说要她回家嫁人,可是以往师徒两人从未探讨过关于嫁人的问题。至于说找一两个男人来祸害,这个祸害男人的本事,师傅你可从来没有教过她呀!
当晚谢府置家宴为珍珠接风,谢瑜未喝几杯便已醉倒,直拉着珍珠的手不放,定要去珍珠的住处陪珍珠入睡。
珍珠满月之后谢瑜便常常以陪妹妹为借口,赖在母亲处不走,郑夫人只好带着一双儿女同睡,直到郑夫人去世。
郑夫人去世时,珍珠不满三岁,正是依赖母亲的时候,
夜晚常常哭着找娘,除了谢瑜别人都哄不住她,故珍珠被掳走前一直都是和谢瑜同睡的。
今夜谢瑜喝醉,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光,任谁来劝,只管拉着珍珠不放。
珍珠就对谢意之说:“我今晚就先去陪陪二哥吧,二哥喝成这样,也需要人照顾。”
谢意之稍一思索,终不忍拂了珍珠之意。“也罢,今晚瑜儿就不用去外院了,只是去你的住处终是不妥,你就陪你二哥在文心阁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