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有意识地坐在了藤椅上,他的思绪已牵回至那年岁月,那老式靠背椅也似乎在诉说着一段过去,他轻咳一声把时光带到了1927年5月21日。
暮色降临,国民革命军陆军团长许克祥在蒋介石的指挥下突然发动革命武装政变,这是继4.12政变后在长沙发动的又一次更加罪恶的白色恐怖政变。
总工会,农工党等党的革命组织遭到了严密的监视,他们的目标在静悄悄中指向了对这毫无准备的人民组织根据地。
一批首当其冲的地坯流氓一窝而上,血腥味笼罩着夜色古城,措手不及无辜的群众在他们的枪眼下也是无一幸免,见人就杀,惨不忍睹,倾刻间横尸遍野。
刘和平,也就是现在的办事处刘主任,那时正直血气方刚的美好年华。参与到共产党领导下的各项革命中,满腔热血地在国共内战的激烈斗争下,投入到这场血腥的革命浪潮里。他已是一位地下党员,作为工人阶级的代表,从事着党的地下工作。
5月21日晚他准时地参加着总工会的秘密会议,开到一半时,主持会议的书记长秘书匆匆冲进会场大声喊了一声,道"同志们,快辙。"话音刚落,外面火光四射,枪声阵阵。
辙退,是来不及了,同志们楼上楼下的四处躲藏起来。一顿狂扫过后,歪七竖八的倒下了许多根本还没挪动半步的同志。
也是说时迟那时快,刘和平一个键步冲向书记长,拖着他不顾一切往后门方向爬上了二楼,冲进阁楼一小房间躲起来,在黑暗中直喘着气地屏息着。
只听到上楼的脚步忽远忽近,来来回回。终于一队急促的奔跑声音一步步朝这个方向而来,两人打开窗户望了望临街的小巷,示意一下见无人走动,从容也是别无选择地从二楼窗口跳下,一落地面便直往树丛中钻去,躲在大树后的他们纹丝不动地躺了下来。
总工会里传来的呐喊声在半个小时后渐渐消停下来,刘和平站了起来,腿却疼得厉害,移到书记长边上,忽地看见他的脚上划了一道大口子,红肿起来,这一下他有些急了,怎么办,两个瘸子走出去必死无疑啊。
正思虑间,草丛中又钻进来一个人,吓得他们身子震了一下,刘和平摸到了地下的一个大石头,以作防身之用。
这人并没发现身后黑暗里还藏着两个人,只是把头探出去左右寻视,草丛里还放下了一个木具箱子,随后便坐在了木具箱上打起盹儿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木匠干完活从此地回家,看到大批人群仓惶逃窜,他知道出了大事,他也是小心地躲了起来,这动乱的日子老百姓唯一的选择就是躲。这小街小巷他是熟悉不过的,飞快地冲进巷子最安全的角落里猫了下来。
此刻刘和平凭着这工具箱明白着这是劳动人民的手艺人。顶多也在今晚是躲难的,于是胆子大了,在黑暗中问了一句:"兄弟,贵姓啊!"
木匠惊异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草丛里不止他一个人,他有些被吓着了的感觉,但还是轻声地回答道:"兄弟姓杨,名安辉。"为自己壮起了胆子,眼睛害怕地四处张望着。
刘和平意识到这位杨兄弟被这突然之举惊吓着,道:"别害怕,杨兄弟,我们和你一样是今晚躲难的,只想问,你刚进来,外面的情况怎样?"
"这战乱的日子老百姓遭殃,恐怕今晚是杀了好多人,我刚刚是跑得快,熟悉这些小巷子,要不钻进来,走在大马路命好难保住,见一个杀一个的,在他们眼里每个人都是共产党。"
此刻书记长叹了一口气道:"烽火连篇何时休!共产党人受到如此的残害,互相残杀真不应该啊!"
"是啊,只有共产党才是劳动人民的大救星啊,这狗狼养的烧杀抢掠,残害革命党人,真罪该万死啊!"刘和平听了更是大胆的骂起来。
他知道躲难的这个人不是坏人,凭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那张清瘦的脸,和他身上的木工箱,他们忽然在这杨兄弟面前毫不掩饰地发泄起来。
木匠望着他们所言,感觉他们与自己有着些许不同,他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猜测着莫非他们是共产党人。
三人在草丛里累得打起瞌睡,近凌晨四点,四处的叫喊声才慢慢静下来。木匠起身有了出去的意思,提起工具箱便要起身。
却突然看到书记长的腿红肿得厉害,一拐一瘸也站了起来,要大步走动都极其困难,于是,他上前一步,道:“同志,这腿要紧不,有蛮红肿的,恐怕得上些药才行啊!”
木匠停顿下来,望着这寸步难移的两人有些同情,刘和平知道没人帮忙他们是难以走出这儿的。道:“是啊!没想到摔得这么严重,外面又这么紧,这一出去只怕会被盯上,真急人!”
木匠脱口而出道:“我送你们回家,你们住哪儿?”
“杨兄弟,现在我就不瞒你说了,我们是共产党人,今夜组织遭到破坏,我们的任务是更加重要,不能回家,还得出远门办事要紧。"
“那你们这样子,怎么挪动?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吗?这个样子你们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刘和平道:"兄弟,你真是一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我想请你帮忙把我们送到北门外好吗?"
“好,你们等等。”木匠二话不说起身藏好自己的工具箱,朝巷口外跑去。
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道:"你们把裤子放下来,遮住伤口。现在外面几乎没有人走动,总工会大门口真是到处血淋淋,真的是死一般的宁静!再不逃,天亮了,更加难以脱身。"
于是木匠扶着他们走出巷口,三人却很难快速的前行,他停了下来,猛地夹住他俩的胳膊一路沿着小路狂奔,跑出了这片最危险的地带。
北门外离这有近两里路,他几乎没歇两口气,捡着小道,象有着鲁智深的神力般飞快地带上他们七拐八拐直奔北门外。
耳边不时听到子弹的响声,还是让这三人提心吊胆着,遇到枪子三条人命就会化为乌有。
很幸运的是三个人一路上马不停蹄没再遇险情到达了目的地,在北门外的一间隐蔽的屋子里他们含泪拥抱起来,书记长紧紧握着木匠的手道:“杨兄弟,今晚多亏遇见了你,要不然我俩……还有组织上的重要任务……”他不禁哽咽了。
木匠喘息着一言不发,笑了笑只是紧紧握着他俩的手,转身就欲离开,当冲出屋子那一刻他回过头道:“共产党是劳动人民的大救星,下次有任务给我,我还响应。”说着就消失在天色渐亮中。
他要赶在清晨天亮前回家,才最安全。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屋子是共产党的联络点,他只隐约觉得要救救这两位同志是他的任务,远远地他看到了他们的挥手告别。
而他连工具箱也没拿,抄小路回家了。当九酒听完这段回忆,轻嘘了一口气,也勾起了那一夜深刻的记忆。
久久不见木匠回家,四处又枪声阵起,九酒在家是坐立不安的难受。当听到熟悉的敲门声时,她的心落了下来,迅速地开了门,望着满身泥土的木匠是一阵心疼,裤子划了一条大口子,满面灰尘,一身疲惫的样子,于是,九酒上前抱着他看了又看,道:"老头子啊,一晚上你都没回家,真急死我了,昨晚出什么大事了?"
“杀人了,到处杀人,我在草堆里躲了一晚上,不然回不来的。”
“哎,你为这个家赚钱,要是没了,叫我怎么活啊!这打仗真害人啊!好了,回来了就好,先洗澡,我去热水。”
他一股脑儿和衣倒下就睡着了,哪还听进了九酒说什么。进得灶屋的九酒当然知道昨夜是杀声震地,紧关房门,听到外面的响动是吓破了胆。
心里切更担心着一夜未归的木匠,一刻都没安宁,如今看着打鼾的木匠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九酒死活都不要他出去干活,藏好的工具箱也未去带回来。因为也就在马日事变的第二天,他的一个木匠同事被推到城墙上当众砍头,让他心嘘不已。
原来这同样是手艺人的另一木匠,不信邪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照旧为生活所迫第二天出去做工,满是泥巴的鞋子正又踩到一脚水,好生气,就随手捡了路边掉下来写着大字报的标语,擦拭脚上的泥巴,结果被当作撕毁标语的共产党人,脑袋就这么一卡拉没有了,真是寒心入骨。
战乱里多少无辜的群众死于非命,光马日事变那夜就死了一千多共产觉人,二千多革命群众,而直到几天后木匠才说出那一夜的经历。
所以,想起那砍死的可怜木匠兄弟,九酒是连连遗憾着心想,这动乱,命别乱丢了,没吃就少吃,不要去做事,安定了再说。木匠也只得在家呆着,九酒很是记得那段动乱的时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