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绵密如愁飘渺似梦的飞雪在我的青春的那个冬季来到,我踏着落雪走在长街上,每一步都如同踩碎了少年时的心事,踏破了不期而至却又渺渺无痕的清愁。
雪其实是很暖的,只有溶化后才会寒冷。就如同我们那时候的所有感情,在心中是暖的,一旦落到实处,就在融化中凝成寒冰。
爱与愁,暖与冷,就是未溶的雪,就是无言的歌。
雪中有隐约传来的钟声,传来钟声的地方就在前方,就在脚下即将走出的路的尽头。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那么强烈的渴望到城中那座古寺去看看。古寺在雪中,古寺在梦中,古寺在眼中,古寺在心中。
古寺的门闭合着,高高的围墙蒙着厚厚的雪。钟声飘过雪墙,禅风透过雪墙,处处红尘,处处佛国。
我站在古寺的门外,古寺的门在我心底。
只有打开我的心,才能打开古寺的门。
第二年的春天,同学们集体到这座古寺采风。同学们都走进了古寺,而我却没有走进。同学们都离开了古寺,而我却没有离开。古寺就在心底,走进其实没有走进;走出其实没有走出。
古寺外,雪漫漫,古寺中,想来也是雪漫漫。不同的是,寺外的雪,属于众生;寺内的雪,归于我佛。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每一片雪花也是一世界。只不过每一个世界,都是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万相寂灭,空空色色,才是永恒,归于圆融。
我听到脚步声,雪中的脚步声虚空而且迟滞。倚着风雪,一个老人走来。
走来的是缘法,是宿命,是挣不破逃不开走不脱的空灵。
老人问:“你来礼佛?”
我说:“只是来看看。”
老人说:“今天在大雪中相遇也是有缘,送你几句话,你可愿意?”
我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江湖上的生意人,转身要走。老人说:“只是几句话,但听无妨。”
我说:“但听的确无妨,不过我身上空空如也。”
老人咄了一声,转身径自离开。
钟声犹在,我听到了沧桑,听到了皈依,也听到了悠远的轮回。
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快镰收割着那时的少年心事,收割着不经意孕育终究酿成层层风波的爱与愁。
那就是我们通常所谓的时光。时光是多情的,时光也是无情的,时光说到底是多情却似总无情的。这是时光的智慧,却是众生的无奈。
赵恒锋在一个时段极为潜心地修持《诗经》,与之同时林之永诚笃地向《红与黑》追问爱情与命运的函数关系。路径不同,方向迥异,然而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无论是上古的清澈歌吟,还是西方的浑厚叙事,其原点并无二致,都纠结于自然本性的爱与社会属性的爱的矛盾和共融。
我们已经到了别无选择更多地皈依社会属性的爱的时代,这虽然失去了太多的美好,却具有了更多的悲剧意义上的审美特质。
我不否认自己对悲剧审美具有近乎偏执和癫狂的敏感与倾向,所以那时我认为绝望是美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