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之后,我依旧寒衣潇潇地在每个落雪的时分去寻找那个冬季那一天所感受到的沧桑感和神圣感,然而我再也没有找到。
冰河,我的冰河,事实上也与当年渐行渐远,让我不得不借助梦幻一样的想象才能认出她来。
我在很多的周末都会虔诚地在白狼河边伫望,风吹我衣,浪送我心,悠悠,直到夕阳入怀,青山入梦。
长街记得住每个人的匆匆,小巷记得住丁香花的寂寞。我走在长街上,我走在小巷里,我走在自己的淡淡惆怅里。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与不知,我都安之若素。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在什么样的时节用一首歌来形容我。那首歌是陈百强的《一生何求》。
除了阅览室,我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安寄自己的心灵。需要安寄的心灵,通常都是寂寞无依的。
我是在阅览室里发现林之永的奇崛的。他有意用平实的表现来隐藏自己的奇崛。他把这做得很扎实,然而一个人所读的书会出卖自己。
我很早就留意他了,留意他的一言一行,留意他对待读书的态度,留意他所看过的书。
他并非总是沉浸在汪国真的清澈青春咏唱里,他也流连在法国文学的繁复命运拷问中。
我至今还依稀记得他写给我看的那首名叫《渡口》的诗,在我阅读那首诗的过程里,我捕捉到了他内心深处萌动的情思和隐约的哀愁。
我,或者说我们那个时候其实为他的表象迷惑了,他的情怀如此清冽悠长,着着实实让我心弦为之一颤。
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那首诗所流露的情思究竟指向何人,虽然我在无所事事时推究过,但是最终晦暗不明,一场徒劳罢了。
“萧寂。”有人叫我,是的,有人叫我的名字。
那时候我正在推究林之永诗中隐约可见的情缘,我正置身在人影疏落的阅览室里,我的面前摆放着一本《人民文学》月刊。
我当时有些恍然,不知道是在梦幻里,还是在现实中。现实中的我准备回应,梦幻里的我却无动于衷。
“萧寂----”这一声显然隐藏着不快,我漠然地抬头,是赵恒锋。
他手中握着一本杂志,挨着我坐下来,说:“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因为爱情?”
“因为爱情。”我淡然地回答他。他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我也会有爱情,是么?我说:“因为别人的爱情。”
他点了点头,说:“我想也不是你自己的爱情。”
他垂头看杂志。那是一本关于书法的杂志,这符合他的兴趣。
阅览室的灯光公平地洒在每一个需要或者不需要的人身上,沙沙的翻弄书页的声音均匀地在每一个倾听的或者不愿倾听的人耳边律动,窗外正是夜色深沉,风声剪破了夜的沉静。
有一会儿的功夫,他合上杂志,揉着眼睛,说:“我对我刚才所说的话向你表示抱歉。”
我哦了一声,问:“哪一句话?”
他说:“就是那句我想也不是你的爱情,我这句话经不住推敲,而且轻慢了你。”
我说我忘了你说过的那句话,然后补充说:“爱情太奢侈,我买不起。”
他深有同感,四下望了望,声音压低,说:“我和你一样也买不起爱情。好梦且留他人睡,我们该要做的就是清醒,始终清醒。因为清醒可以保证我们不会突然跌倒。”
我听到窗外的风尖锐的嘶叫一声,感觉有冷焰森森的刀锋劈在不知什么人的恍然一梦上。
“起大风了,”他说,“风起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李白的诗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说:“渴望成功是我们这个年纪都会有的情结。我理解你的意思。”
他说:“渴望成功这件事情,太累人了。但是,我们还年轻,我们不能辜负自己的年轻。”
当年学校的后花园在我的每个黄昏都神圣般的存在。
一襟晚照正暖,已经收藏过那么多青春身影的后花园严谨地审视着独自来去我。我不是这里唯一的造访,我是这里唯一的独行。开始的时候,我愿意隐身在一株亭亭如伞盖的柳树下读书。后来,我更钟情在一块奇异的石头旁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