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残星孤月,中有寒风入髓。
孔岩望着纳兰容若,满眼的不解,他在“孔岩”的记忆当中似乎没有找到,他们家与纳兰家有什么纠缠,更谈不上什么报恩。
纳兰似乎陷入无尽的迷茫,无尽的回忆之中。
那是康熙二年的冬天,与今天何等的相似。
当年新君初登大宝,鳌拜、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等四辅臣连同以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为首的皇亲国戚共掌国政。
纳兰仅只十岁,是日,父亲正要考校诗书时,从门外走进一小厮,悄悄的在父亲耳边说了什么,父亲似乎很害怕,当年父亲还不过是内务府的郎中而已,当即让李安把我带到后堂去,整了整衣冠便走出大堂,似乎去迎接什么大人物。
纳兰被李安带到大堂后面,静静坐着,可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的望去,只见父亲拘谨的坐在右侧,而那位客人,纳兰不停的向前,几乎都快发现,也不过是看到他一脸的大胡子。
只听得,大胡子说道:“纳兰大人,还记得顺治八年吗?当年阿济格篡权失败,先帝赐其自尽、满门赐死,当年贵夫人亦在此列,可在下听闻她没有死,是大人你施的调虎离山之计。”
“母亲?”
纳兰少年老成,略微思忖,似乎明白父亲不让母亲绝对不可踏出房门半步的原因,但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父亲呵呵一笑:“鳌大人,贱内确实在十二年前已然去世,长子容若乃府中妻妾所生,不知鳌大人从哪里听说的这等荒唐事?”
“哈哈哈,纳兰明珠,你难道想让我亲自去搜吗?”
“这......”
纳兰看着父亲无话可接,刚欲说些什么,忽然一黑影尾巴抓住自己,待看清时,正是那大胡子,父亲一见急了,说:“请鳌少保手下留情。”
那胡子没有理会父亲,只是将自己夹在胳肢窝里,往门外走,走时背对着父亲说:“纳兰大人,请你想明白之后,来找我,我相信,你明白我要的是什么?贵公子就暂且被我带回府中,好生款待。”
“鳌少保......放下我儿......”
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无奈时而悲戚,直至听不见。
使劲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可就是挣脱不掉,好似被粘在年糕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一声起轿,鳌拜裹挟着纳兰容若进入轿中,叫骂声仍然还清晰可闻,鳌拜一急之下,用手堵住他的嘴,还不停的说:“臭小子,脾气不小啊!你叫啊,你叫啊......”
周围众人无不侧目,一时间街上之人无人不晓,议论纷纷。
鳌拜吩咐轿夫快点,恰此时,一个类似蛇一般的生物进入轿中,一下点了鳌拜的麻穴,卷着纳兰容若一下子消失在当场,鳌拜赶紧追去,可是一无所获。
纳兰看着这个生物,仔细一看,原来是人,只是由于施展缩骨大法有点变形而已,那人看着到了一安全地界,轻轻的把纳兰放下,就此离去。
孔岩说:“那先生怎么知道,那人和我有关呢?”
纳兰笑了笑,看了看前方说:“本来我是不知道,直到二年前,我奉诏出使梭龙,才在一位江湖人口中得知,那人正是你的叔叔绝命剑浮生道人,或许你当时年纪尚幼,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吧!可在下一直铭记在心。”
孔岩还欲说什么,但又无甚好问,纳兰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就此作罢!
孔岩看着前面红光大盛,说:“先生,前面就是衍圣公府了,哎,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靠近时才看清楚,原来是衍圣公领着府上一干人等在那里迎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等着的。
当前面的小厮报来时,衍圣公赶紧迎上去,毕竟纳兰容若以隆礼相待,自己又岂能失礼。上前说道:“先生驾临寒舍,荣幸之至,请。”
纳兰容若却说:“爵爷何必客气,我等后生晚辈在爵爷面前怎敢托大,还是爵爷先请!”
孔岩看着他们在这里让来让去,不由得说:“两位何必如此客气,一块请吧!”
听言,二人会心一笑,不再礼让,一同进府。
衍圣公多方挽留,孔岩才答应陪纳兰容若住在西厢房内,本来想大摆筵席,但想来时间已晚,二来纳兰婉拒,只要了一壶温酒,别无其他。
而此刻的孔府,异常安静,似乎只能听见寒风吹过的声音。
孔岩将厚厚的被子披在纳兰容若的身上,纳兰在那里不停的咳嗽着,本来纳兰就深染沉珂,再加上走了这么多的路,那路上又寒风刺骨,病情无疑更加重了,但纳兰浑然不觉,并没有显露出对死亡的恐惧,相反很淡薄。
纳兰一边烤火,一边温着酒说:“重黎,或许我们明日就得启程了,本来陛下严旨,说只要一见到你,就一定要带你回京,可我想着,你总得回家去禀告一下你的父亲母亲再去吧!此去还不知能否回转。”
孔岩刚要坐下,如触电般,楞在当场,说:“先生,家父家母早已过世多年,家中只有叔叔婶子。”
纳兰吃惊问:“是吗?可我听说,你父母还未去世”
“是吗?那他们在那里?”
“恩,我也只是听江湖上的朋友所说,我也不太清楚,抱歉啊!”
孔岩觉得,他好像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而“孔岩”的记忆中也没有,一阵恍惚。
晚间,孔岩陪着纳兰容若喝了几杯热酒,暖暖胃,便一同上床安歇了,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耳边,还不时的传来凄厉的咳嗽声,但又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孔岩赶紧倒热水,给他顺一下,可纳兰却微微一笑,只是念了一首诗:“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辞》系肘后。人生有穷拙,日暮聊饮酒。只今道已塞,何必须白首?”便又躺下了。孔岩知道,身居高官不是纳兰所想,可天意从来高难问,谁又能违逆陛下的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