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赵府,周远道问道“童叔叔,那老贼明明冥顽不灵,鬼话连篇,你不于他理论,却怎地偏偏将我拉了出来。”童海说道“你涉世未深,不晓得这些狗官的厉害,咱们若不见好就收,倘若一旦逼急了他们,就得不偿失了”周远道说道“哼,得不偿失,我正愁不能激怒他们呢,他们倘若敢于我为难,我让他们晓得手中宝剑的厉害”童海叹息道“这么个小官,自然不能把你怎地,但是他们若是迁怒到这一干灾民身上,我们于心何安呐”周远道说道“迁怒于灾民,他们敢?”童海说道“古往今来,这样的事,他们干的还少吗?莫说庆父,梁冀,来俊臣,李林甫,哪一个不是手中白骨累累的巨奸”周远道被这番话抢的无言以对,两人当下再不说话,结伴往客栈赶去。
周远道二人赶到客栈,只见黑压压的一群灾民还没有散去,那老汉远远地瞧见周远道来了,问道“周公子,赵老太爷答应了吗?”周远道便将赵老太爷应允借房一事说于众人,灾民都道欢欣鼓舞。周远道说道“乡亲们,现在赵家许诺的房子也不过够一千人住而已,其余住所还得咱们另想办法才是”众人问道“还能想什么办法?”周远道说道“人患不自救,咱们有手有脚,何不在城外荒滩处处营造新居所,大家伙儿一起使力,建些房子有甚难的”灾民们大呼有理,那老者道“建房子是好事情,要大家伙出力那也是应当之至,可是建房子的工具从哪来?难不成又从赵老太爷手里借?”周远道说道“此事我已经想过了,咱们借还是要借的,只不过不是向赵先生借,而是向全城老百姓借。”老者道“县城中人工具也都不全,只怕不会轻易借于我等”周远道说道“心有所至,金石为开。大家都是穷苦人,焉有不施以援手之理”当下一群人前呼后拥往街巷里的人家走去。
街道中人家甚多,周远道“砰砰砰”连敲一户人家大门,开门得是一个中年男子,周远道说明来意,那人道“我家只有一把斧子,一条锯子,借给你们也没甚,可是你们要是给我丢了,那可怎么办?”周远道说道“我将所借之物一一造册,断不会丢失,大哥放心便是”那中年男子心中不住衡量,显然是借与不借之间决心难下,童海道“兄弟,咱们这些穷苦之人,向来就是守望相助,你不借工具给我们,难道当真就不给兄弟们一条活路了吗?”那中年男子咬紧牙关,半晌后说道“好,我把斧子和锯子都借给你们,不过你可要给我写个条”周远道欣喜道“这有何难,依言写下借条”那中年人说道“你们这样蒙头就借,怕是借不着,这半条街的街坊邻居平常都甚是相熟,不如我就做个中人,替你们引见一下”周远道大喜说道“多谢老哥了”那中年人甚是高兴,为周远道奔走引见,县中人多是相熟,待周远道将这条巷子借完之后,整个金湖县人已然尽知灾民借工具之事,街坊邻居都是热心肠之辈,大家一齐行动,不一会儿功夫,县中工具已然尽数操持在手,周远道说道心中感动,带领众人去荒滩伐木建房去了。
周远道在众人建议下,选定了城外一处离水源不远的高地作为新村落所在地,灾民们热情高涨,或是平整土地,或是伐木取材,或是调水拌浆,忙的不亦乐乎,周远道于他们一起忙碌,说不出欢喜痛快,童海道“现在大家伙都在这儿修房子,应当把粥蓬也搬过来,免得大家伙吃饭时麻烦。”周远道说道“是,是”当下依言也将粥蓬搬了过来。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十多日了。周远道等人也已经完成了一半有余的工程量。这一日周远道正在搭茅草蓬,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周公子,赵家的当家来寻你了”周远道抬头一看,正是为灾民煎药的小女孩,忙回道“来了”从茅草屋顶上跳下来,那小女孩眼色示意前方,郑重的嘱咐道“那赵家人贪婪得很,你小心些。”周远道“嗯”的一声,便向来人走去。原来那小女孩正是当时在县中为灾民熬药之人,她和中年道士见天气已经转冷,灾民们不但缺衣少食,又要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唯恐他们受凉患上风寒,是以在灾民们搬了新址之后自发赶了过来,为众人煎药调汤。周远道心中虽喜,但不知怎地,竟而有一丝惶恐,他向来喜欢热闹玩笑,但不知怎地,在这少女跟前竟而颇多不自在。他却不知少年人不论性情如何,情窦初开之羞涩困窘,一般无二。
只听一人笑道“周老弟,别来少见呐”正是赵老太爷的声音。周远道抬眼望去,赵老太爷肥嘟嘟的胖脸在夕阳下甚为光泽。周远道说道“赵老爷也少见,可是已经于友人商量好了千人居所之事啦”赵老太爷道“周老弟,太急性子了吧,那么多的房子哪能说借就借呢?”周远道说道“嗨嗨,求人不如求己,我看要等老先生的房子,这些灾民恐怕都要被冻死了”赵老太爷说道“不要这么说话嘛老,老夫这些日子前后操持,可比自己家的事上心多了”周远道心知这胖老头在地方上极有影响力,倒也不敢得罪,说道“既如此,倒是小子唐突了”赵老太爷说道“无妨,无妨,周老弟你这儿热闹的紧呐,带老哥四处转转吧”周远道心想“带她看看又有何妨”说道“好”当下带着赵老太爷到四处看了一圈。赵老太爷对土木造屋之事竟是甚有兴趣,对建筑面积,建筑用料,详加询问,周远道自然一一解答。赵老太爷闲逛了半晌,这才匆匆告别,童海问道“赵老贼这一趟来干甚了”周远道说道“我也不知这老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童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老贼此行必然暗含深意,咱们不能糊里糊涂的,得弄清楚他的意图才是。”周远道说道“怎么弄清楚”童海道“夜探赵家”
月明星稀,夜色如水周远道和童海借着夜色掩映悄无声息的潜入赵府。周远道刚翻身进了院子,只见大门口一个身影一闪,翻身出了院墙。周远道道“这人黑夜潜入赵家,必然也是不怀好意,恐怕也是看赵家不顺眼的江湖侠客”童海点头道“多半是来接两个银子花花”弯腰疾行,周远道紧跟其后,穿过画廊,潜入园子。夜色中四下漆黑,唯有东南角一片亮光。周远道二人往东南角潜去,走的近了,只见一处正堂。堂中漆着三个大字“三多堂”周远道二人跃上房顶,轻揭瓦片,只见三人端坐堂上,左首一个白面男子,三十来岁年纪,穿紫绶长衫,一副官员打扮,右首是赵老太爷,他还是白天的打扮,下手一老者,年岁和赵老太爷相仿,只听赵老太爷说道“这么办最是解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今儿个竟然还敢给我脸色看,哼,我们赵家在金湖县五世称雄,还搬不倒一个外乡小子”下首老者说道“对,可不能坏了咱祖宗的名头”白衣男子笑道“看来那兔崽子把两位叔伯气的够呛,哈哈哈,小侄定不会让他称心如意,为叔伯出一口恶气”周远道知道他们正在说自己,不由心中怒起,心道“好个口蜜腹剑的老贼,我倒要听听你要怎生炮制你家爷爷”赵老太爷说道“你毕竟是朝廷命官,办事情的时候警醒些,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周远道心头恍悟“原来他就是赵转运使呀,果然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样”下首老者道“大哥放心,弘文办事向来滴水不漏,我们两个老家伙在家听消息就成了”赵弘文说道“大伯不要忧虑,小侄不过是要把他的房子烧掉,这点小事还能出什么纰漏”赵老太爷说道“那个臭小子虽然莽撞无用,不过他的仆人却甚有智谋,端的是不能小看呀”赵弘文说道“无妨,他们抓不住放火之人,又能奈我何,大伯宽心就是了”赵老太爷道“你这么有把握,我就放心了,那小子出手阔绰,必是大富大贵之家,哎,想到他家中还有那么多的金叶子,你大伯我就彻夜难眠呀”赵转运使说道“商户人家有甚了不起,纵使家财万贯,还不是我等的沾上肉么”赵老太爷哈哈大笑说道“是呀,我们这一族从定居到着金湖县前前后后也有近三百年了,你曾曾祖父创业艰难,靠着贩卖药材,才在此地发家,站稳脚跟。你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料理生意的好手,这才有了金湖县三大家之一的赵家。我等历经四世也不过财货过人而已。你一成了朝廷命官,嘿嘿,不过区区六年光景,我赵家便独霸一方,什么宋家,王家还不得看咱们的眼色行事么,哈哈哈哈”赵弘文笑道“都是你们长辈打的底子,我不过是借着父祖余荫罢了”他虽这么说,但嘴角轻翘,内心显然一片得意,赵老太爷说道“弘文呐,我刚识的了一个唱曲的姑娘,唤作鸢儿,当真是一等一的品貌,大伯我可给你留着呢”赵弘文说道“大伯的佳人,小侄怎敢胡闹,使不得,使不得”赵老太爷郑重道“有甚么舍不得的,如今你是家中顶梁柱,正要开枝散叶,为我赵家再添人丁呢”说着“啪啪”一拍手,叫道“鸢儿,”不一会堂下闪出一个女子,蜂腰玉面,身材高挑,周身红衣,肌肤胜血,周远道定睛一看,认出了这是当日园中唱武戏的姑娘。心中一动,暗想“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竟要受这厮侮辱”赵弘文说道“妙极,妙极,果然是难得的美人,大伯有心了”赵老太爷说道“鸢儿,还不快给大公子看茶”鸢儿道“哎”伸手就要沏茶。赵弘文色心大动,抓住鸢儿的手问道“妹妹生的这么美,是哪里人氏啊”鸢儿道“是岭南人”赵老太爷道“鸢儿,大公子倦了,你扶她去休息吧”鸢儿微微一笑说道“哎”赵弘文起身说道“两位叔伯,既如此,侄儿告辞了”朝赵老太爷拱手还礼,匆匆出了堂中。
周远道俯身房顶,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赵老太爷对下首之人说道“贤弟,咱们这便也休息吧”那老者道“好”两人联袂而出。周远道小声说道“这一家混蛋要烧咱的房子,我下去结果了他们”童海道“擅杀朝廷官员,为祸不小”周远道说道“些许狗官,杀便杀了,朝廷能奈我何”童海道“你现在把他杀了,他还能落个忠君爱民,为流寇所害的美名,咱不如先留他一条狗命,等到他放火时,人赃俱获,让他身败名裂”周远道说道“好主意”当下跃下房顶,悄悄潜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