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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三)

次日凌晨,周远道童海便手执破锣,沿街一阵敲打,召集起众灾民来。那些灾民一听周远道和童海相招,顾不得清早的睡梦,纷纷奔走相告,霎时间七八千灾民已然尽数集中到了客栈粥蓬前。县城街道不过三丈宽阔,七八千人一到立时显得狭小局促,混乱不堪。俗话说“人多嘴杂”不多时灾民们便七嘴八舌议论起周远道二人清晨相招的用意,一个大胡子欣喜的说道“我猜呀,肯定是现在就要给我们发粥,哎呀,这么一算,咱们一天也能吃三顿了,嗨嗨,那也是有钱人家的享受啊”他说话间双目放光,语气中满是激动。一个小老头泼冷水道“哼,想的倒美,我看呀,这公子哥昨晚一合计,说不定就不给我们粥喝了。周围人一听这话都炸了开来,纷纷惊叫“这是为何呀,?昨日个说好了要一直给我等供食的?”有人宽慰道“必不会如此,他既给我们发粥,焉有半途而废之理”那老人又道“半途而废,那又怎地,你也不想想这么多人,一天吃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众人一听那老人言之有理,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童海站在台上,对大胡子与小老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忍不住戏谑“谁说老百姓都是短视愚蠢之辈,这小老头就颇知常人心思”周远道看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说道,“父老乡亲们,大家静一静”他声音虽不甚大,但内功毕竟已是一流境界。这几句话由近及远,远远传开,把灾民的声音都压了下去。灾民一听周远道说话立即止住喧哗,静静聆听。周远道顿了顿又道“今日个小子要说的是一件与大家伙息息相关的大事”他话音刚落那个小老头就急不可耐地问道“什么息息相关的大事呀,莫不是公子不想给我们施粥了”说着躬身跪倒在地,说道“请公子施粥,我等必会感恩戴德,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长街上多是不明真相之人,一听“断了粥蓬”四字,哪里还能经受得住。纷纷跪倒应和,霎时间长街上跪倒了一大片“哭天抢地,要周远道不要饿死大家,断了粥蓬供应”这人群中多有老人,一个个年岁比周士通还要年长,不少人胡须花白,已然步入垂暮之年,周远道多大年纪,哪能当的起这等礼数,一看这等情形,立时慌了手脚。连声叫道“诸位快快起来,折煞小子了,小子保证,必定不会断了大家的伙食”灾民哪里肯听,跪倒在地,不住哭喊。童海道“都快快起来,我家公子最讨厌人这么跪他了,”灾民们也是不理,只是哭喊不休。童海大声喝道“你们都多大岁数,这不是让我家公子难堪么,你们再不起来,我家公子就当真要断了粥蓬啦,啊”眼见童海一张脸色极是冷峻,台下灾民断断续续的都站了起来,但一双双眼睛中满是求恳的神色。周远道一看众人眼色,心中不禁一疼,说道“乡亲们,大家不必有什么顾虑,米行的米不卖完,咱的粥蓬就不撤”台下众人闻言一阵欢呼。童海趁着势头说道“老乡们,常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现在是有口粮了,可是最多一个月,冬天就来了,各位连一个避寒的茅屋都没有,大冬天的岂不冻死大家伙了”底下众人一个个悲哀道“是呀,谁家有房子容留我等...到底逃不过一个死字....”大胡子叫道“周公子好人做到底,给大伙找个窝棚吧”周远道苦笑道“我现在囊中空空,一分钱没有了,况且就算是有银子,这县府中谁家有房子给大家伙住呢。”大胡子叫道,“有,有房子”周远道疑道“这县中还有人家有这等财力?是哪家货栈的掌柜?小子替大家伙去说项,让大家在他房子里避避风寒,度过这一冬,反正他房子那么多,住也住不完。”大胡子叫道“城东的赵老太爷就有连片宅院三百余所,向来有赵半城之名,城北货栈的本县首富宋掌柜也有二十多所宅院,这两家都是本县的实力派,周公子如果能说的让他们让出一些寓所,那让我等安度冬天也不再话下呀”周远道说道“赵老太爷家我是去过的,房子虽然不少,但也不过是一个六进六出的院子而已,那里能有三百多所房子,大家伙这消息都言过其实的紧了。大胡子急道“不是不是,那间六出六进的房子不过是赵老太爷的私产之一了,城东半片院落的房契都在他的名下了,不信,你问问大家伙儿”周远道向众人投去探寻的目光。那老者从人群中跃出说道“大家伙虽然都不曾见得,但这传闻流传多时,想来未必便是空穴来风”周远道和童海互望一眼,心中均觉的此事十有八九已然成真。周远道说道“既然如此,小子便去拜访赵老太爷一番。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为造福乡里一把了”

周远道挥别众灾民,径直向赵府走去,童海道“想赵的贪腐成性,为人又刻薄之极,想让他借房子给灾民居住,怕是难呐”周远道说道“那姓赵的虽然贪婪,但还算颇识大体,他侄子现在是他的保护伞。他若连这点方便都不借,嗨嗨,若是当真将这几千人冻死了,他侄子也得丢了乌纱帽”童海道“说的也是,若是事情能成,也就免了你我二人在此耽搁了”周远道说道“不错”童海道“这老头虽是地主身份,实则行事全然一副官员做派,咱们两手空空前去,恐怕他心中必定暗自不喜。”周远道说道“童叔叔说的是”当下两人购买了几份人参之类的药材礼品。往赵府走去。

周远道二人刚到赵府门口,两个劲装小厮便从门洞中迎了出来,他们平素狗仗人势,惯会欺负乡中百姓。只是两人都非第一次见得周远道,知道他们是赵老太爷的金主,倒也不敢放肆。其中一个小厮知道周远道姓氏,说道“周公子稍待,小的这就进去为老太爷通传”蹬蹬蹬,一路小跑了进去,不多时赵老太爷已然迎了出来,口中呼到“周老弟呀,周老弟可想死老哥哥啦”神态甚是亲热。周远道嘴角一阵抽搐,拱手道“晚生也甚是挂念老先生”赵老太爷说道“走走走,赵老弟,我今日个请了畅春园的戏班子来听戏,可都是清一色的岭南燕子,不但腰肢曼妙,更能肆意鞭罚,哈哈哈哈,一个字爽”周远道斜眼望去,只见那老头锦帽貂裘,两个腮帮子高高鼓起,左眼大右眼小,面貌奇丑无比。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但满脸酒色之气。连街巷酒肆中的无赖都颇有不如。周远道心中止不住的厌恶,当真欲一剑将这老狗的头砍将下来,总算他为大局着想,将这心中愤怒强自按下。

赵老太爷把周远道,童海让进了房门,敛着晗下的几束山羊胡子笑着说道“周老弟,老夫去年刚刚起了一个园子,你老弟是大行家,走走,看看我的园子去”周远道说道“我是什么大行家呀,你客气了”赵老太爷狡黠的一笑,细声说道“周公子,你,你,你莫要瞒我了,你家要不是巨富之家,怎么能拿出那么多的金叶子给这群贱民买粮食,哈哈哈,周公子,你打的什么算盘老夫可都晓得呢。”周远道心中一惊,心道“莫非这糟老头当真知道我的来历,如此一来,日后劫掠这老头之事可得停下来,免得牵连到外公一家。”赵老太爷贴着周远道耳朵轻声说道“周老弟,你是不是想要搏个救济乡里的名声,。好花钱捐个官做做。放心,老头子颇能识的几名大人物,只要你开口,老夫一定帮这个忙。”周远道闻言一阵无语,心中暗暗骂道“山猪小人,岂能识的大丈夫为民请命的壮志”童海看见周远道的脸色,枪到赵老太爷面前说道“既如此,以后少不了叨扰老先生的了”赵老太爷闻言一阵欣喜,他是官员家属,平素处事都是官府中的一套。甚为骄傲无礼,虽然无一丝一毫之长,但目空一切,县中豪绅皆不放在眼中,童海此时的身份是周远道的仆人,若是唤作以往,但有仆人杂役与他轻启言辞,必定要遭到他的毒打,只是周远道一口一个“童叔叔”的叫着,他倒也不敢放肆,心道“周家小儿还有几分书卷气未脱,捐官一事被我叫破居然不好意思起来,嗨嗨,到底是商人家庭,没见过世面。这仆役模样的老者倒是颇识进退。嗨嗨,你找上了我,你这口袋里的金子可就得姓赵了”当下说道“咱家和周老弟一见如故,那还有甚好说的呢”哈哈哈一阵大笑,将周远道二人领进了园中。

那园子占地极大,周远道进的门去,只见正门足有五间厢房那么大,上面桶瓦泥鳅脊,横门拦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粉白雪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往前一望,见白石,或如鬼怪,或如猛兽。

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腾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周远道穿过假山石洞。只见佳木花葱,奇花闪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泄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霍,两边飞楼插空,雕桥绣栏,皆隐于山,树杉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泄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岩,石桥三巷,兽面衔吐,桥上搭台,几个武戏小娘,等等擦擦,唱将起来,一板一眼,清脆岑亮,言语婉转,吐字如兰,脸上略施淡妆,甚为相宜。赵老太爷轰然叫道“好,鸢儿姑娘唱的好,赏,”一个小厮长长的叫道“老爷有赏,”将一盘银子平举过头顶。蹬蹬蹬蹬,上了戏台。将一盘银子托到鸢儿面前,那银子都是二两半的均质钱,五五成排,五十两银子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鸢儿躬身福了一福,甜甜的叫道“谢老太爷”赵老太爷哈哈大笑,对周远道砸了咂嘴说道“到底是岭南的小燕子,滋滋,大不相同呀,”周远道冷“哼”了一声,说道“赵老先生,我和童叔叔此番来叨扰,却是为了要事而来,”赵老太爷道“不急不急,先坐下再说”说着替周远道斟了杯酒,说道“周老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个上老哥哥的门,有什么吩咐哇?”他心中认定周远道是拖他跑官,是以一开头就要周远道道明来意,自己好狠狠地敲他一笔。周远道自然于他的心思一无所知,说道“小子窃闻老先生在城东广有宅院,...”赵老太爷一听心道“原来是来买房子的呀”你一个人,不过买一处宅院,这又能赚几个钱,心中顿觉不快,说道“不错”周远道说道“老先生,城中七千余灾民无处可去,在下无礼,想要请老先生帮衬一二”赵老太爷心中一惊,七八千人的住所,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当下强按住心中喜悦,颤声说道“周老弟心系苍生,真令老夫敬佩。”不瞒公子,城东那片宅子乃是在下一个至交好友之物,公子想要自然应当给予方便,只是不知公子要多少所宅院,价钱几何?是按单间算呢,还是总账付款,哎,宅院建制不一,依老夫所见,公子还是总账付款来的妥当,一来方便,二来还能为公子剩些钱。周远道,说道“惭愧,小子现下囊中羞涩,早已再无多余的银钱了”赵老太爷狐疑道“那公子是想要赊账...”周远道说道“实不相瞒,小子斗胆向老太爷请愿,请老先生发发慈悲。让着一干灾民在宅子中先住上一冬。等到开春,他们再搬出去.....”赵老太爷怒道“哼,你,你竟然向我提这么无礼的要求,这写宅子是我辛辛苦苦得来的,岂能让他们住了去。哼..不知所谓...”周远道也怒道“七千多条人命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事让朝廷知道赵转运使任上冻死了七八千人,恐怕赵转运使也说不清吧”赵老太爷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说道“狗屁不通,转运使只兼财货运输,向来不理民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还能将他怎地”周远道冷哼一声说道“只怕不然,若到时县老爷推说县中公房皆被你占楼,他想置身事外,怕也不能”赵老太爷“啪”的一声,拍案而起,说道“小兔崽子,你,你敢威胁我”周远道说道“茄果之财而累死生民,就是在下之敌”赵老太爷顿了顿说道“周公子,你错怪老夫了,那片宅子只是老夫朋友之产,于老夫那是万万沾不上边的。”周远道心中冷哼,并不答话。赵老太爷叹息着说道“想不到周公子对老夫有这么大的成见,哎,想必是误信街巷草民的无知议论之故,周公子,明天我就去寻我那朋友,劝他容留部分灾民。”周远道心道“什么朋友,整个金湖县谁不知城东宅园是你的私产,兀自在此装穷”正待反唇相讥,不料童海喜道“既如此,多谢老先生了”拱手向赵老太爷行了个礼。赵老太爷说道“不过那儿房产有限,顶多能提供千人所居,其余的人还需要你来另想办法”童海说道“那好说”朝赵老太爷抱了抱拳,说了声“得罪”便出了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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