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湖县筑城历史久远,县中铜锡矿山极多。相传西汉景帝七国之乱时吴王刘濞曾在此铸造钱币,以充军饷。历来工坊云集,手工业极为发达。自隋炀帝开大运河之后,繁盛更甚往昔,有“江左第一商阜”的美称。周远道纵身疾行,不一会就到了金湖县城。入得城去,只见难民三三两两,东一撮,西一窝,十几个人抱团成伙,或站在客栈之外,或蹲在路桥之沿。苦苦哀求,向路边店主店伴乞食,路边商铺,不少是贩售杂货,野味,修碗补锅的小买卖人,小本营生,哪里能招架这么许多难民,纷纷关了铺门躲将起来。几个难民站在一家客栈门上,苦苦纠缠,店伴给缠的紧了,粗口厉喝道,“走走走,蹲在这里有甚子用。我们东家也受了灾,这当口,一口吃食也给不了你们。”说着扬起手中托盘驱赶起了众人。周远道心中过意不去,走到客栈门前,说道“不用赶了,将他们都放进来。”说罢进了客栈。店伴看周远道穿衣打扮就知道又碰上行走江湖的阔少,心中一阵哆嗦,心道“又是个狗屁不知的傻蛋”闪身进了客栈。这伙灾民听得周远道相邀,一个个正待往客栈里走,只听“砰”的一声,店伴已将店门关住。灾民们在外面“砰砰砰”不住扣门。那店伴理也不理,三两下就将门栓给栓住。周远道看见店伴这般大胆,心中大怒,腾的站起身来就要教训店伴一顿,店伴平日里迎来送往,贯会察言观色,跑到周远道身旁叫苦道“公子呀,不能放这些人进来”周远道强压住心中火气,怒道“,怎地不能,他们的钱我结,快放他们进来罢”店伴嘴中嗫嚅着什么,脚下一动不动。童海心中怒极,一把抓住店伴的衣襟骂道“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放他们进来,若说不出个好歹来,爷爷一拳打爆你的狗头。”童海声疾色厉,双眉倒竖。店伴一见这架势,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道,“爷爷息怒,收留这几个灾民吃顿饭自是无妨,可是这金湖县城有灾民数千,今日我放他几个进来,不过片刻之间,全城灾民必会疯涌至此,这么多灾民,官府尚且管不过来,公子你又有多少钱能救他们呢”童海一听这话,放开那店伴的衣襟,向周远道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周远道沉吟片刻道,“先放进来再说,总不能都把他们饿死喽。”店伴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呀,这么多的难民,谁有钱来结账呀”周远道从怀中摸出一把金叶子,“帕”的一声拍到桌上,说道“这些金子够不够,兀待多言,快快将他们放进来”店伴一见这么多金叶子,登时傻了,双腿打颤嗫嚅道“这就是金子吗,小人,小人还未见过金子呢。”周远道一看店伴这等见钱眼开之像,心中暗自鄙夷。其时无怪店伴大惊小怪,宋时实行银本位,全国通用铜币,银子购买力已然甚大。更遑论黄金这等有价无市的东西。就算平常富贵人家也轻易见不得黄金,更别说一个小小店伴了。店伴爬起来,说道“公子稍待,我去请我家掌柜”言毕“蹬蹬蹬蹬”跑上楼去。不大会功夫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客商便从楼上半跑着走下来,那人身体极度肥胖,跑到周远道身边已然气喘嘘嘘,兀自用手扶胸缕气,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周远道的金叶子,颤抖的说道“公子真,真,真是善人,这,这都是真,真金子?”说着从桌上拿起一片金叶子颤颤巍巍,反复观看。周远道心中烦了,说道“你到底识不识得货”那掌柜满脸堆笑,把金叶子放进嘴里,重重一咬。吐将出来,惊叫道“是真金子,是真金子。”周远道见金叶子已然被他咬出几个牙印,骂道“即是真的,那还不赶快将灾民都放进来”那掌柜乐的满脸褶子好似花了一般,就要吩咐店伴前去开门,周远道说道,把店里管饱的吃食都给他们上,掌柜唯唯诺诺全都应承下来。童海双目一动,拉住店伴,转头对周远道说道“,公子,且慢,”周远道奇道“童叔叔,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吗?”童海问那掌柜道“我家公子这二十斤黄金够数千人的饭钱不?”掌柜陪笑道,这个我,我确实不知道了,不过小店存的鸡鸭鱼米也只够数十人食用.....到不用操这份心。”周远道已然明悟,这掌柜是借他请客之机,将店中存货清空,狠狠地赚一笔,至于其余灾民得死活,是理都不理。不由的狠狠地骂了句“无良奸商”童海淡淡的说道“为今之计,不如大肆购粮,开设粥盆施粥,当能助这县城灾民,得脱苦难”周远道喜道“此计大妙,”说着腾的站了起来,将金叶子全揣进怀中,迈开大步就要出门,掌柜的眼见周远道又将金子全部收入囊中,只觉山崩海裂,一阵肉痛童海笑着说道“掌柜的,你也不要灰心,你且告诉我,这县城中米市行情,倘若你能帮我们把米价往下压一压,老夫自少不了你的好处”胖掌柜一听这话立时来了兴致,当下将这金湖县中的米市行情对童海一一道来。
胖掌柜道“金湖县只有一家米行,唤作“济民米行”周远道奇道“米行历来就是暴利产业,这么大的一个县城怎么会只有一家店铺呢”那胖掌柜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以前咱们金湖县也有不少米行,年前县里的赵转运使赵大人发了一个通告,说是什么粮食是国家重利之器,私人贩运粮食有资敌之嫌,于国家不利,是以年前就查封了所有米行,直留下了这家“济民米行”周远道恍悟道“粮草贩运,的确应当由国家管制,否则打起仗来受制于商人那还了得,这赵转运使能知道将粮草专营,倒是一个难得的能吏”胖掌柜冷哼道“什么难得的能吏,不过中饱私囊罢了,周远道说道,这如何说起呀?胖掌柜道,公子你知道这家济民米行的东家是谁吗?”周远道狐疑道“某哪里晓得”胖掌柜道“是咱们赵转运使的本家大伯,赵老太爷,什么粮草官营,利国利民,不过是赵家唬人敛财的噱头”周远道气愤道“好个以权谋私的狗官”童海曾是岳飞的亲兵,也多见识官场上藏污纳垢之鄙,不似周远道这般青涩,当下劝慰道“莫要生气,先把粥蓬搭起来,再论其它”周远道也知轻重,当下三人加紧赶路。向“济民米行”走去。
周远道二人于赵老太爷一番谈判,最后终于敲定米价。三人出了赵府,胖掌柜拿了周远道的酬金,兴高采烈的筹备粥蓬去了,周远道破口大骂道“无良老贼,竟然贪婪至此,斗米百三十钱,比往日贵了一倍有余。”童海心中也是恨意难平,说道,“老贼想要安心赚这黑心钱,我可不答应”周远道奇道“这话怎么说?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主意不成?”童海道“我做岳将军亲兵之前,曾是丐帮七袋弟子,嗨嗨,江湖儿女,干的就是劫富济贫的勾当。这姓赵的这般贪婪,咱们打点他的秋风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周远道喜道“这个主意好,咱们什么时候行动?”童海道“这事急不得,济民米行存货甚多,少说也能够数千灾民吃一月的。咱们先将那姓赵的稳住,等到米行米粮一空,就将那老儿的财货狠狠地偷一通,灾民们若是能每人分上一两银子,或许就能熬过即将到来的冬天了”周远道看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道“何必这么麻烦,咱们今日个将米行的粮米尽数分发下去,再把赵家的不义之财散于众人,岂不省事?”童海道摇头道“焉能这般简单行事”周远道疑道“这是为何?”童海道“这些灾民的炊具,房子已经尽数被洪水毁了,你把粮米分给他们也是徒劳无功,更何况冬天已经临近,这些灾民连一个辟风御寒的房子都没有,若是他们不能在冬季到来之前建起容身之所,纵使我们能施一些粥饭,也终免不了他们冻死街头的下场”周远道说道“那可如何是好,要解决者数千人的居住问题,可要费不少银钱,更何况纵使有钱,谁人有这么多的房子卖给灾民呢呢”童海笑道“天下只有救急之说,哪有救穷之理,我意是趁着咱们施粥之机,发动他们在城外自建居所,如此一来,他们或许能熬过这个冬天”周远道大喜道“童叔叔想的深远,”当下二人开怀大笑,均觉得如释重负,酣畅淋漓之至。
当天下午,周远道便在客栈外面支起粥蓬,免费施起粥来,一时之间整个金湖县空气之中,再度飘起了久违的米麦香味,这是蕴含着阳光和重生的味道,灾民们望着从“济民米行”中源源不断拉出的载满粮食的大车,心中都安定了不少,当下自觉的排起了队。
虽说用来赈灾的多是去年,前年的陈米,但无论是熬好的小米粥,还是香喷喷的大米饭,或者是刚出锅的热馒头,灾民们都吃的格外香甜,他们在太阳下,一个个端着木碗,或捧着瓦片,吃着赈灾的粥,想着已经过去的逃荒岁月,竟然一时舍不得下咽。他们用鼻子轻轻地嗅着这醉人的香味,有几个瘦巴巴的老人,眼泪甚至止不住的往碗里掉。
“不想今生还能吃上热汤饭。”
周远道双手背抡,沿着街道闲走。阳光阵阵,周远道看着在墙沿上,在林荫里吃饭的灾民,心中一阵宽慰。转过街角,就到了另一条街。募然间,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也在排着队,周远道入目望去,只见肩头耸动,比肩继踵人数当真不少,周远道心中诧异道“怎么此地也有这么许多灾民排队,难不成金湖县施粥的不止我一家么,如此人物我定要结识一番”周远道心中打定主意,便三步化作两步走,匆匆上前。不料一看之下确是让他大惊失色,只见靠着墙角放着一张破桌子,桌子上立着一个幌子,上书六个黑漆大字“免费看病抓药”桌子后面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道士,穿青衣道袍,精神甚是健硕,小的确是一个小姑娘,约莫有十三四岁年纪,神态稚嫩,虽是农家女子衣衫打扮,但容颜秀丽,十足的是一个美人胚子。周远道远远望去,只见那老道瞧病,姑娘煎药,两人协作的极有默契。那老道望相查病一气呵成,诊治的十分迅速,姑娘也麻利干练,这么多罐药同时煎煮,那姑娘竟是丝毫不乱,无一差错。周远道凝神去看,只见那道人开的多是紫苏叶,鹅不食,葱白,香蓄,牛至等物。他知道这些灾民多是洪水中受汗受泡而致病,心中暗道“这老道果然深明医理。”周远道呆呆的待在人群中,只觉此地一片祥和,那姑娘秀如芝兰,天性善良,竟隐隐有一种出尘之感。不由得看愣了。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将他一推,周远道回过神来,一个满脸络腮的大汉已然指着他大声嚷嚷道,“好个坏小子,油光满面的,却跑到这儿来装病来了”说着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惩治周远道。人群中有识的周远道的,立时便喝住牛二,骂道“牛二,你个楞求,这个是,是给我们粥喝的.周公子,你怎么这么粗鲁。快,快给公子赔不是”那牛二一听这话扑通跪倒在地,一个劲的骂自己愚蠢鲁莽,冲撞了周远道。周远道万分尴尬呆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旁的灾民一见周远道没有表示,以为周远道恼了牛儿,纷纷上来劝解,要周远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有人唯恐周远道气愤之下,断了粥蓬,登时场面大乱,群情激愤,纷纷出言声讨牛二。那姑娘看出周远道的窘境,解围道“,大家不要嚷嚷,周公子没有怪牛二,你们这么乱哄哄的吵闹,周公子有话也说不出呀”她年纪虽小,但为众人煎煮药物,威望早立了起来,众人听他这般说话,都不再做声。周远道心中感激,朝她回看一眼,却没料到那少女也在看他。那少女见周远道看他,点头微笑,周远道只觉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蹬蹬蹬蹬跳个不停,当下压住心跳,说道“诸位父老,小子闲转转到此地,看到好多人都在这儿排队,好奇之下,才钻进来看看的。”众人一听都“哦”的一声,纷纷应和。周远道又说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再说牛二兄又没能把我怎地,我岂会怪罪于他,众位父老请相信,米行的米不见底,咱们的粥蓬就不会撤”灾民们闻言欢呼雀跃,一阵叫好,直把周远道夸得是什么“观音再世”“如来重生”地上唯一,天上无有一般,周远道止不住尴尬,告别众人,匆匆赶回粥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