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有两层,那怪物主要在最底层活动,狱卒不敢在那里巡夜之后,它就开始吃犯人,每到朔望之夜必定出来一次,其他时候也偶尔有出没。犯人们吓的纷纷要求调换牢房,没人愿呆在最底层了。可是上面的牢房有限,哪里转移的了这么多人。”
镜观说:“泣婴手爪尖利,善掘土,就算上面几层也不安全。。”
“原来那妖怪每次只袭击一人,现在胃口变大了,每次要吃三五个人才够。更糟的是,它最近一次吃饱后,还弄死了一个囚室的七八个犯人,不是为吃,就是虐杀。”
“有人见过它的样子吗?”
“见过它的人大都死了。”张建成解释:“每次这怪物出没时呼啸如风,灯火全灭,犯人只能听到同伙在暗中被什么东西咬住拖走的动静,不过有人形容它好像……一只巨大的虫子。”
“虫子?”镜观沉吟了一会儿道:“明日就是朔望之夜了,小僧就会一会这妖物。”
高适起身道:“除妖成功后,赏黄金二十两,愿和尚能来我这里领赏。”
镜观笑了笑:“如果那时我还有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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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镜观在县衙附近的旅店住下。次日中午,一个县尉带着镜观去赤烟牢。两人策马并行,那个县尉正是昨日在“上云乐”门外抓捕镜观的人,名叫高展,表情严肃,做事一丝不苟。
“阁下好像对小僧有成见?”镜观见高展一脸嫌弃,好像不愿与自己同行的样子,开口发问。
“我以前也见过几个术士,都是夸夸其谈之辈,骗钱的本领大过除妖。”高展冷冷地说:“还有,皇帝有令要灭佛,如果不是县令要用你,我早就把你这个逃僧抓起来了。”
“先帝崇佛,敕迎佛骨,今上灭佛,抓捕僧侣;阁下忠的是哪个君啊?朝中形势反复无常,说不定数十年后新皇登基,佛门重新光大,到时你可不要尴尬。”
“你这妖僧,不用诡辩,佛教只是夷狄之法,不合祖宗之道。皇帝天命所归,金口玉言,断定佛教乱亡相继,有碍国运。劝你还是趁早向官府自首,减轻罪孽。”
镜观放声大笑,惊起林中飞鸟:“阁下偏居一隅,成见颇深,不知变通,说话还直来直去,你这样的人恐怕在仕途上多有坎坷吧。”
高展脸上一红,他本领不弱,奈何性子耿直,不受上司所喜。他愤愤地说:“此事又与你有何关系?”
“阁下言语直爽,不喜作伪,与其他人不同。”镜观收敛笑容,说道:“不过想必你也知道,许多藩镇大员对皇帝灭佛不以为然,比如你们的薛大人;在北方甚至有经略使收容庇护高僧。西京郊野异像频发,有墓园草木无故流血;另有地方大员秘密推演预言书,不少人坚信天下大乱将至。”
“预言书妖言惑众,凡藏书者皆被朝廷斩首示众。”
“你也许不知,很多人都在深山中秘密修建避难之所,其中还包括不少朝廷要员。”
高展沉默不语。
镜观道:“世间之事,远非非黑即白如此简单。”
高展回道:“不管怎样,你收服妖物之后,如果还有命在,我是一定要捉拿你的。”
“小僧谨记了,必当逃的远远的。”
两人策马前行,远远望见赤烟牢,牢房依山而建,地势险峻,建筑掩藏在沉沉烟瘴气中,隐隐有肃杀之意。
镜观抬头看着两旁的树林,冷笑道:“真是好风景。”
两旁的大树上吊着一具具干尸,绳套一头绑在树干上,一头圈在死尸脖子上。尸体随风摇摆,就如同树上结的怪异果实一般。树上停满了黑色乌鸦,其中两三只正在抢夺一只死人眼球,聒聒乱叫,其余成群的乌鸦盯着下面疾驰的来客,沉默无声。
高展略微尴尬的说:“这是张建成的主意,我劝阻过几次,高大人还骂我是妇人心肠。”
镜观突然勒马停下,指着路边的木桩,问道:“这又是为何?”
树下一排木桩,延伸向监牢入口处,每个木桩上都钉着一个干尸,尸体衣衫尽被剥去,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木桩上,木桩尖从人体****刺入,口鼻穿出。干尸面容扭曲,死前似是极为痛苦。
高展勒住缰绳,马匹长嘶一声停了下来,他让马转了个圈,面向和尚,叹了一口气:“上个月一批蒙面人劫狱,让安西军挫败了,这是那些抓获的歹人。他们都被人摁住,用尖木桩从后庭穿过身体,行刑人再把木桩竖起,插到先挖好的坑里,这些人就被穿在桩上雨淋暴晒。因为木桩有意避开了内脏和脊柱,他们一时死不了,最久的一个嚎了半个月才咽气。”
镜观脸色微变:“世人皆传说赤烟牢手段残忍酷烈,果然如此。”
“这还不算什么。一会儿你入牢狱探访,可能会看到一些非同常理、不合律法之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多言,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如果逞口舌之利,徒惹麻烦上身,你又是个逃亡和尚,到时我恐怕也保不住你。”
镜观不答,哼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重新策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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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典索方鲁带着一队士兵在牢门口等候着二人。士兵身着明光甲,腰胯横刀,身背胡禄箭囊和一张弓,索方鲁是个虬髯大汉,腰间挂着两柄铁锤,面目狰狞,双眼外凸,目光中带着狂热神情。这人的眼神像个疯子,镜观心想,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高展向索方鲁递过盖着县令印信的公文,交谈了几句,向他介绍镜观和尚,索方鲁大手一挥:“术士我见得多了,不过最近敢上门的越来越少了。和尚,你可别死的太惨,不然没人愿给你收尸,血肉横飞的不光恶心人,打扫起来也很麻烦。”
镜观微笑道:“我除妖伏魔几十年了,常常猜想自己最后的结局,八成是躺在某个地方被妖怪啃光。不过我希望是最后吃掉我的是个狐女,最好还能在床榻之上。”